兴许是那针灸大夫真的有本事,付悉离京那天,侯府传来喜讯,说萧夜醒了。
沈清晓悬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了地,虽然很想再混进去看一眼,可醒着的萧夜和昏迷着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她怕自己露出马脚,被他认出来。
他如果那副样子要自己留下来,她一定舍不得拒绝,可不行啊……
既然对方已经以为她死了,就让他一直这么以为吧,总比冒着被算计的危险去找她要好。
萧夜……
此次付悉前往北境,一是防备姜国趁着年底会闹事,二则是要将和亲公主护送过去。
只是当初青冉来大昌的时候,前呼后拥,风光无限,皇帝甚至将皇子当做货物一般任由她挑选,可算是给足了脸面。
可大昌嫁去姜国的这位,却连体面二字都说不上,明明这场和亲是她自己求来的,却在定下来之后反悔了,在宫里好一番哭闹,甚至还当众勾引值守的勋贵子弟,被命妇告到了皇后跟前。
皇家出了这样的女儿,即便是外头认回来的,仍旧让人脸上无光,所以皇帝索性下令将人关押在了凝芳宫,既不许她出来,也不许外人进去。
直到付悉出发的这一天,才被绑着塞进了马车。
车队已经走了大半天,付悉选了个位置下令修整,沈清晓被扶着从马车上下去,临近年关,天气又冷又干,风吹过来的时候几乎要将人的脸皮吹掉一层。
“小心着凉。”
付悉抬脚走过来,抓着沈清晓的兜帽给她扣在了头上,当初将沈清晓救下来的时候,黑衣人的刀已经插进了她的心脏,再往前半寸,便是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所以平日里她照料时就多了几分小心。
沈清晓朝她笑了笑:“多谢将军……其实我没那么娇弱,这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说起来将军救了我三次了。”
付悉略有些诧异:“三次?”
她大约是没数出来这个次数,脸上的困惑越来越浓。
“还有龙船那一次,那次若非将军带着黑甲军来,萧夜,青藤还有我,可能都会死在那里。”
原来这么久远的事情也算上了,付悉摇头失笑:“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可一个人只有一条命,如果将军龙船的时候没出现,溪兰苑着火的时候没出现,城西的时候也没出现……我现在早就变成一堆白骨了。”
付悉没再开口,只是抬手拍了拍沈清晓的肩:“都过去了,对了,这个……”
她从腰上拽下来什么东西递给了沈清晓,刀鞘有些陌生,可里头的匕首却十分眼熟:“也是凑巧,那天我巡营刚好看见这个,否则也不能去的那么及时,还给你。”
沈清晓接过来,紧紧的握在了手里:“谢谢。”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冯不印拿着干粮晃晃悠悠的走过来:“还有完没完?老娘们儿话都这么多吗?赶紧吃饭。”
付悉没接,也没说话,只是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冯不印,冯不印脸色慢慢僵住,半晌迅速瞄了一眼沈清晓:“当着外人的面,你给我留点面子。”
付悉抬手捋了捋发丝,冯不印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哎哎哎,你自己答应了老爷子,不能随便打我的啊。”
付悉这才开口:“教你的规矩礼数呢?”
冯不印嘁了一声:“我都跟着你当兵打仗了,还要我怎么样?我又不是你们付家养起来的,凭什么守你们付家的规矩?”
付悉看了眼路过的小兵:“火头军是不是还少人?让他……”
冯不印一把抓住付悉的手:“姨母,请用饭!”
付悉这才笑了一声,将干粮接了过来,随手递给沈清晓,一转头态度就缓和了下来:“军里女人不多,等送下了和亲队伍,就更少……”
冯不印忍不住插嘴:“什么更少,你直说就你们俩得了……”
付悉这次没和他计较,只是点了点头:“是只有我们两个,所以有什么不方便的只管来找我就是……”
沈清晓迟疑着没有答应,她和付悉说起来不过是几面之缘,远谈不上交情,可这人不止三番两次救她,还对她这般照料,她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多谢将军,我其实……”
似乎意识到了她要说什么,付悉抬了抬手打断了她:“我当初欠了萧侯一个人情,用在你身上他应该不会介意。”
萧夜……
沈清晓心口的伤隐隐疼起来,她强撑着扯了扯嘴角,可谁都看得出来她是在强颜欢笑。
冯不印忍不住啧了一声:“长得挺好看的,笑起来真丑……”
付悉瞥了他一眼,他灰溜溜地跑走了。
“这小子,和萧侯差不多的年纪,却不见一点稳重。”
沈清晓想起萧夜因为她露着锁骨而瞪着下人的样子来,难过退下去,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其实萧夜也没有那么稳重的,私下里也很爱闹腾。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在溪兰苑的时候,萧夜那时候很爱找茬,衣服非要她动手去脱,还不肯让路,非要自己压着他翻到床里面去……当时只觉得苦恼,现在想起来却都是甜的。
不远处忽然传来吵闹声,火头军特意准备的饭菜被从车窗里扔了出来,随即女人有些尖利的声音响起来:“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吗?你们是不是想饿死我?!”
是白郁宁。
沈清晓很快就被声音吸引了,她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却瞧不见白郁宁的脸,只能看见马车在剧烈的抖动,不多时一个鼻青脸肿的丫头从里头仓皇跑了出来,脸上还带着血。
是小桃。
“你这个贱人,你巴不得我嫁给姜国人做共妻是不是?你给我等着,我过不好,你也休想!等我到了姜国,我就把你送进青楼,我要让你千人睡万人骑!”
小桃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的缩在车辕上,动都不敢动,半晌才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有年轻的士兵看不过眼,上去安慰了几句,小桃反而哭的更厉害了起来。
然而两个人脸上都没有波澜,只是付悉在沈清晓脸上看见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表情的时候却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不可怜?”
“很痛快。”
付悉恍然:“有过节?”
“和马车里的人过节更大。”
付悉皱眉,看着沈清晓张了张嘴,沈清晓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我明白,大义当前,不能计较私怨,和亲最重要。”
付悉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但是也不会太远了,姜国就是头凶兽,很快就会露出獠牙的。”
她目光远远的看向北方:“战乱,很快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