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舟行,浪卷波澜。
崔锦之立于船头,闻着海面上带着咸腥气的潮湿空气,努力将翻涌的吐意压制下去。
“老师。”少年面如冠玉,身姿英挺地立定于她身旁,自然为她顺了顺后背,一边递来一杯茶。
崔锦之接过茶喝下,总算去了恶心,她略略抚了抚胸口,问他:“到哪儿了?”
少年神色平静地眺望海面上的万丈霞光,答道:“还有一个时辰就能到临安了。”
“到的时候天色已晚,我们只能先找一家客栈住下。”
她点点头,正待还要同他还商议什么,突然觉得小腹一片坠痛,额上也密密麻麻地冒出冷汗来。
祁宥瞧她脸上惨白,立刻扶住崔锦之:“老师!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崔锦之只觉得小腹疼痛无比,浑身发冷,她艰难地喘了口气,想要安慰祁宥,可一阵阵绞痛让她开不了口。
她心道不好,知道是自己那乱七八糟、从不规律的癸水来了。
祁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紧紧拧着眉,眼角都是一片严肃之意。
他直直地向船舱的厢房走去,一脚踹开门,走路急切,可却在将崔锦之放在床榻上是,放缓了力道。
少年半蹲下身子来,眉目间的担忧都快要溢出来了,“老师这是怎么了?我让他们即刻靠岸,给你找一位医士来。”
“...别!”她急忙拉住作势欲走的少年,“不过是老毛病,况且臣会医术......”
崔锦之忍着疼痛开口:“殿下先出去吧,臣休息一会便好。”
祁宥抓着她手,仍不愿离去:“老师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得下心。”
“那就麻烦殿下为臣找来一块干净的棉巾......”她只觉得痛的全身发软,连脑袋都昏昏沉沉了起来,勉强镇了镇心神,又道:“若有草木灰,也请殿下取一些来。”
祁宥立刻起身为她找寻,想起崔锦之刚才冰凉得像死人的双手,又去了厨房找厨娘往汤婆子里灌了热水。
本就是炎热沉闷的夏季,这些冬季采用的汤婆子早就被收起来,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厨娘为他翻找了好半天,总算找到了,灌好热水后递给祁宥,瞧见他手上还拿着棉巾和一小罐草木灰,会心的笑了笑。
“公子早说要女儿家用的东西呀,我再去熬点红糖姜水,等会给公子送来。”
祁宥却皱起眉头:“什么女儿家的东西?”
厨娘一愣,见他不明白,只以为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不懂,也没有多言什么,只笑了笑:“想来公子有别的用途,是我乱说了。”
祁宥拿着东西往厢房走去,正要抬手推门进去,只见银线暗绣竹纹的月白袖口上沾着点点血迹,眼神不自觉地暗了暗,一把推开了门。
“老师可是哪里受伤了?”他眸色沉沉,看向床上正闭目养神的崔锦之,“为何会有血?”
崔锦之睁开双眼,视线从祁宥的袖口扫过,神色倒是没有一丝波澜,“忘记给殿下说了,今晨遇到风浪,船身颠簸,臣一时不察,划到了腿。”
“本以为没什么大事,结果这会子倒肿起来了,只好请殿下为臣找来草木灰了。”
草木灰有散寒消肿的作用,这话没什么问题。
祁宥神色未动,冷静地开口:“那我为老师上药。”
说着就要为她挽起裤脚,一副势要看到伤处的样子。
“...什么?”崔锦之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可祁宥已紧紧地抓住了她纤细的脚踝,向上挽起,露出光滑洁白的小腿来。
崔锦之眼疾手快地按住祁宥的手,“这种事情,怎么能劳动殿下为臣做。况且臣的划痕在大腿外侧,实在不便给殿下看。”
祁宥的手没有动,只是抬起头同崔锦之对视,拿出她之前说过的话堵她:“你我同为男子,有什么不能看的?”
丞相大人一哽,大脑飞速地转动,她知道祁宥的性子,一旦他认定的事是非做不可。
这些年凡是涉及到她的身体,祁宥更是事必躬亲,慎之又慎,连她用过的药都要细细问过。
从前是觉得他贴心,而此刻,那些无微不至的关心却化作了一把利剑,在她头顶摇摇欲坠,不知道何时便会掉下来。
她心里一沉,知道今日难以躲过,又想着拖延一二,刚要开口,就见祁宥一脸淡然地收回了手。
他站起身来,轻笑道:“既然老师说无事,那我便出去了。”
说完就施施然地出门去了,连崔锦之都有几分震惊。
这崽儿今天这么好打发吗?
门外,祁宥轻轻带上了门,身子微微放松向后靠去,想到刚才指尖触碰到的细腻光滑,忍不住摩挲了一下。
他黑黝黝的目光落到了衣袖之上,今早的伤口,为何现在还会流血?
她在骗人。
祁宥平静到近乎漠然地想着。
不过他一直知道,崔锦之藏着一些秘密。是人便都有秘密,就如同他一样,不也是藏着前世的过往不肯告诉她吗?
祁宥轻轻颤了颤指尖,他不会问她的。
因为祁宥的直觉告诉自己,如果真的窥探到什么,那么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平静就会顷刻间荡然无存。
无论她有多少不愿意让他人知晓的事情,他都不在乎。
只要她在他的身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