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哑的低语让墨玄更觉烦躁，久久未翻页。
半晌，奚宁缓声问：“我可以叫你墨玄吗？”
至少在她的世界里，做两个月的墨玄。
墨玄微拧的眉头紧了几分，拒绝的话在看到她清澈的眼眸时顿住。
他抿抿唇，生硬地移开视线：“随你。”
淡然的回应让奚宁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也安稳了几分。
一整日，奚宁都在旋阳殿。
墨玄虽视她不存在般，她也觉满足。
待天色渐黑，奚宁才离开。
妖界的雪总是下的很大，鞋子落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忽然，花南烟出现在转角。
身后没有妖仆，那张艳丽的脸再次布满狠辣：“你很得意吧，爬上了墨玄的床，今日又看到我的丑态。”
奚宁蹙眉，不愿多做纠缠，越过她准备离开。
谁知花南烟一把攥着她的手腕，咬牙切齿：“看不出来啊，姐姐心眼还挺多，以前和我说起你们那段过往的时候，从未提过他给你取的小名，你心思可真重。”
说话间，她的手越发用力：“快告诉我，他给你取的小名是什么？”
奚宁脸上闪过抹痛色，却还是打定主意保住她和墨玄最后的记忆。
“忘了。”她闷声回答。
花南烟嗤笑，狠狠松开手，看着奚宁摔倒在地。
“若姐姐不肯说，那就等着给那只叫阿应的畜生收尸吧！”
狠毒的威胁让奚宁心一紧。
阿应……
看着奚宁迟疑的神色，花南烟眼神一凛：“你应该明白，我随时可以让墨玄杀了那只畜生。”
是啊，她不仅能让墨玄杀，她也可以自己出手。
想到阿应，奚宁袖中的手慢慢握紧。
良久，她闭上双眼，涩涩开口：“之之。”
“你写给我看。”花南烟很谨慎，她怕出了差错。
奚宁伸出手，在雪地里一笔一划地写下。
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她却像用了一千年的时间。
花南烟看着她纤细的手，用尽全身力气踩上去，使劲碾了几下。
奚宁疼的闷哼一声：“花南烟，你……”
“算你识趣，滚回你的偏殿去。”
花南烟高傲地扬起下巴，转身离去。
雪一片片落在奚宁身上，冷意入骨。
这是最后的仅存于她和墨玄的秘密，也被花南烟知道了。
那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呢？也许，再难回到从前了。
奚宁眼眶泛红，好半天才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与星殿。
次日。
雪停了，奚宁洗漱好后去寻墨玄。
旋阳殿。
墨玄正在阅批文书，玄木桌上堆着厚厚一沓。
他似是遇到了难事，眉目紧锁，即便察觉到她的到来，也没什么动作。
奚宁扫视一眼，不见花南烟才松了口气。
她默默上前，拢起袖子为他研墨。
她身上清冽的雪气混着千年墨的气息钻入墨玄鼻尖，使他的疲惫感消散了不少。
莫名的，他不反感奚宁的靠近，反而让他觉得很安心……
不该有的情绪让墨玄眉头拧的更紧，却也将视线放在了奚宁脸上。
她和花南烟长得完全不像。
可能是因为常年不外出，肤色是一种少见太阳的花，眼珠像琉璃一般黑，眉目如画，精鼻巧嘴，哪怕在六界中也是个出挑的美人。
墨玄突然问了句：“外面雪下的大吗？”
话落，他眼底路过丝懊恼。
奚宁愣了瞬，受宠若惊。
这是第一次墨玄五年来用这般温和的语气同她说话。
她脸上浮起久违的笑容：“停了，妖界的冬天总是长些，不过冬天之后就是春天，总让人有些期待。”
看着奚宁澄澈的眼眸，墨玄胸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下：“你喜欢春天？”
奚宁微垂眼帘，语气温婉：“春天代表着希望，那些不好的事情，都会随着冬雪消融而渐渐变好的。”
察觉到她意有所指，墨玄没有再问，漠然的目光回落到手中的文书上。
四周一沉静，除了风声，便只有翻书的窸窣声。
看着墨玄的侧脸，奚宁竟有些想流泪的冲动。
恍惚间，好像过往的那些好像伤害全都随着炉中熏香一缕一缕地飘散了。
眼前的男子，依旧是当年那个眼中只有自己少年。
要是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就在奚宁沉浸在这片岁月静好时，妖侍同无神情焦急地跑进来。
“禀告殿下，群臣有要事禀报，请殿下移驾正空殿！”
闻言，墨玄脸色瞬变。
他倏然起身，朝奚宁扔下句“你先回去”便离开。
长袖拂过案角，几本文书被挥落在地。
奚宁望着墨玄离去的方向，心头划过抹些许失落。
她俯下身，捡起掉落的文书。
当捡起最后一本时，奚宁呼吸猛地一窒。
上面赫然写着：择日攻打狐族，统一妖界！
第八章
奚宁无暇顾及其他，急忙打开文书细细查看，生怕看漏了一个字。
里面是狼族重臣的精细谋划，劝墨玄攻打狐族，统一妖界。
不过在纸张背后，有一道长长的红色墨迹，是否决的意思。
奚宁重重舒了口气，好在墨玄没有批准……
可转念一想，许是他疼惜花南烟，要不然怎么压着两族恩怨，坚持联姻。
她继续收拾着桌上文书，在旋阳殿里等他。
到了傍晚，墨玄才回来，入目是奚宁布菜的身影。
奚宁一下午都在厨房忙活。
厨房里的人知道墨玄现在默认她在这儿，也没有人敢阻止她。
满满一桌菜，让墨玄恍觉在人界。
奚宁盛了碗汤，语气带着丝忐忑：“做了些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墨玄确实是累了，和大臣们商讨了一下午，午膳也没用。
他顺着她的意思坐了下来，执起筷子。
他吃了口江米酿鸭子，咽下肚时只觉得唇齿仍余香。
墨玄点点头：“尚可。”
听到这话，奚宁眉眼间划过抹欣慰。
她以为这些菜会像那些香囊一样被视而不见……
墨玄见奚宁站着，破天荒地问了句：“你吃了？”
奚宁怔了瞬，立刻点头：“嗯，试菜试饱了。”
墨玄沉默片刻才重新开口：“你怎么会做这么多菜式？”
闻言，奚宁心头升起抹苦涩：“母妃过世得早，族里人不待见我，我想吃些什么总送不过来，就自己学了手艺。”
听到这些，墨玄眉头微微一蹙。
他第一次听奚宁提起小时候，眼神里不觉多了几分异样情愫。
无言间，一顿饭已用完。
墨玄没想到奚宁又端来一叠龙须酥。
小时候他痴迷人间的龙须酥，可问妖仆多要一些，就被父亲呵斥：“这等甜腻玩意儿，你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贪恋！”
此后他再没有吃过龙须酥，宫殿里的人以为他厌恶，所以从不备着。
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吃到龙须酥。
他竟觉得有片刻回到了童年时期，更让他想到了曾给他带过龙须酥的之之。
应该是太久没吃，才觉得味道如此相像，墨玄这么告诉自己。
见他眉梢眼角透着愉悦，奚宁下意识道：“好吃的话你就多吃些，以后想吃我都给你做。”
可刚说完，脸色便僵住。
以后……
她还有多少以后呢。
墨玄看奚宁慢慢敛起笑容，心里也莫名有些烦闷，却没有说什么。
妖仆收拾好内殿后，奚宁也没有离开。
她跑到殿外，在树上扎了个秋千。
奚宁丝毫没注意墨玄的神情，自顾自呢喃：“小时候我说要天上的星星，你当了真，但是还没有学会飞，没想到第二天你给我扎了秋千，你说你虽然我抓不它们，但是能让我离它们更近些。”
说到这儿，她笑了起来：“你说秋千荡得越高，我就离星星越近。”
风将她的碎碎念吹进墨玄耳中，拨动着他心底的弦。
奚宁坐到扎好的秋千上，转头看着他：“可以帮我推秋千吗？”
墨玄本想拒绝，可双腿像不受控制似的走了过去。
他的大掌抚上她的肩，摸到一片突兀的骨头。
她又瘦了。
衣衫飘动，秀发飞扬，他竟觉得下一刻她就要飞远了……
出神间，墨玄听见奚宁的轻咳声。
他扣住那单薄的肩膀，沉声道：“你先回去吧。”
奚宁心一紧“不是说好不赶我走吗?”
墨玄抿抿唇：“天寒。”
扔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进了殿内。
奚宁坐在秋千上，怔愣的脸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墨玄是在担心她吗？
换做以前，他断不会说这种话。
想到这些，奚宁顿觉周身的寒意都消散了许多。
谁知翌日，她刚换好衣裳，便听到外头有妖仆大喊：“不好啦，抱月殿着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