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璟岫只觉眼前一阵眩然,他脸色变得比身上那领华贵的丧服还白的令人刺目。
一个又一个不曾细想的细节在他脑海中闪过,可他却固执的不愿相信。
“我不信,穆岚鸢绝不可能在里面,你们全是骗子,穆岚鸢你给我出来……”
他想要上去打开那棺材,却被一群神色愤怒的将士拦住。
祝璟岫不管不顾想要动手,谢玄一声爆喝:“将永安王给我拿下。”
就在这剑拔弩张至极,一道冷然的嗓音传来。
“将棺材打开!”
——竟是穆靖。
将士们不可置信地望过去,失声道:“元帅!”
穆靖又说了一遍,喉头微微发抖,声音却变厉:“打开!”
就连谢玄亦不忍道:“穆卿不必顺这孽障的意,我这就将他抓起来……”
穆靖微微摇头,又抬手对身后的穆明修示意。
穆明修叹了口气,走上前带着喑哑难抑的腔调道:“堂姐,得罪了!”
沉重的棺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森冷至极的气息率先传出。5
随后一张毫无血色却又美得惊人的脸露出在众人眼前。
穆岚鸢静静躺在棺木中,仿佛只是睡着。
她的身下是一块完整而巨大的冰,边上撒满不知名的花草,左侧则是断裂的红缨枪。
领头的将领抹了把眼泪,解释道:“这是为了保住岚鸢将军身体不腐从边疆冰川上挖的千年玄冰和草药。”
祝璟岫仿佛听不见他们对话,只红着眼死死盯着棺木中的那张脸,下一刻,他身体猛地一晃,想要上前抬手抚上穆岚鸢。
而穆靖,终于第一次动手。
就算是残了,他也是曾经的楚国战神,祝璟岫十五岁就带兵上战场,自然也不甘示弱。
只是两人手刚碰在一起,就被谢玄喝道:“你们都当朕死了吗?”
祝璟岫是个疯子,穆靖却不能不管不顾,他稍一怔然的瞬间,祝璟岫便触碰到了穆岚鸢。
一股侵入心中的寒意从祝璟岫指尖传来,那绝不可能是活人会有的温度。
他一只手捂住胸口,身体颤抖厉害,整个人跪倒在棺材前。
“穆岚鸢,别耍花样,你不是想要头发,想要学琴,想要学画,我都答应你,你给我睁开眼……”
棺中的人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祝璟岫继续撕心裂肺的凄厉诘问:“你不是说本王想要什么你都能办到?你说话啊?”
穆靖眼中带上深切恨意:“你想要她说什么?你不是从不愿与她说话?她根本就不喜欢弹琴也不喜欢画画!”
祝璟岫置若罔闻,发出一声低哑的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穆岚鸢,你这个骗子!”
穆靖握紧双拳,深深吐出一口气,对着谢玄道:“陛下,求陛下允许臣妹岚鸢与永安王和离,臣想将岚鸢葬回穆家祖坟。”
祝璟岫猛地抬头,眼里是瘆人的执拗,却又夹杂着几分无助。
谢玄看着眼眸猩红的祝璟岫,沉默片刻,闭上眼吐出一个字:“允!”
穆靖跪下:“谢陛下!”
谢玄一抬手,示意御林军将祝璟岫带走。
祝璟岫却紧抱住穆岚鸢,就在士兵靠近他时,他突然身子一倾,嘴里喷出一口鲜红的血。
那血顺着棺木边缘缓缓流下,所有人俱是一惊。
祝璟岫却一把将人抱起,跌跌撞撞就要跑。
众人想要拦住他,却见祝璟岫走出两步便软软倒了下去。
只是倒下去时,他却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护住了穆岚鸢。
待祝璟岫再次醒来,两只手上已被包上厚厚纱布。
一旁等候多时的谢玄松了口气。
因为祝璟岫将穆岚鸢抱的太紧,为了不伤害到穆岚鸢的尸身,便只能卸了祝璟岫的腕骨。
想到这事谢玄就觉得气血上涌,人活着不珍惜,死了却做出这般模样。
“祝璟岫,你真是……”
话说到一半,就见祝璟岫倏然起身平静地打断他:“皇兄,我这就去镇国寺接穆岚鸢回来。”
谢玄一滞,不可置信道:“你去干什么?”
祝璟岫神色从容:“去接穆岚鸢!祈福三月,如今大军凯旋,她也该从镇国寺回来了!”
谢玄定定看着他,眼神惊疑不定。
“可是穆岚鸢已经为国捐躯……”
此话一出,祝璟岫嘴角猩红流出,再次呕出一口血。
下一秒,他抹去嘴角血迹,神色严肃:“皇兄莫要胡言,我这就去将她带回来!”
谢玄神色大变,对身边侍从道:“快传太医!”
紫薇殿内,一群太医战战兢兢。8
半晌后,太医院院正抖着白胡子对谢玄道:“陛下,王爷或许是受到王妃去世的冲击,一时难以接受,所以大脑为了保护自己,便选择性遗忘了王妃去世的事实。”
“但王爷的心脉还是受到了极大的损伤,万不能再受刺激!”
谢玄问:“他的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后才犹豫道:“短则三五日,长则几年也未可知。”
谢玄勃然怒道:“朕养你们何用?”
太医们尽数跪下:“陛下息怒。”
一名年轻太医道:“陛下,找到药圣南农或可使王爷尽早恢复,只是药圣素来四处云游,行踪不定……”
谢玄一怔:“安排下去,遍寻九州,请药圣至我大楚。”
太医们离开后,谢玄身边的内侍小心翼翼道:“陛下,七日之后,便是永安王妃出殡日,可太医说王爷不能再受刺激……”
谢玄沉默良久,疲惫地闭上眼:“传朕令,永安王祝璟岫行止不端,禁足皇宫三月不可踏出。”
半日后,一道圣旨降下——
“良将逝,举国悲,穆家岚鸢巾帼不让须眉,社稷平定有功,敕封骁卿侯,赐金缕玉衣,按元帅之礼入殓出殡。”
这还是楚国第一位封侯的女将军,举国皆惊,却并无人提出反对意见。
若这样的女子都不配,还有谁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