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树叶,伴随着女子的话一下冷进了霍汐棠的心底。
一旁小怜更是不可置信,她轻轻拉了拉霍汐棠的衣袖。
“小姐。”
霍汐棠回过神,看向那女子。
“你叫什么?是哪里人士?父母又是何人?”
女子没想到霍汐棠会问自己这些话,愣了一下,才回答:“小女名叫花隐,余县人,从小父母便亡故了。”
霍汐棠听闻这话,眼底看不清任何神情。
许久,她道:“花隐,我朝女子未婚先孕理当处以水刑,然我不愿为难于你,给你百两银钱,好生回余县安顿吧。”
说完,霍汐棠看向小怜。
小怜不情愿地掏出银钱,甩到花隐身上,正欲呵斥,就被霍汐棠拉着回府了。
小怜走在霍汐棠身边,为她心疼。
“小姐,你为何要这般好,若是我定叫人抓了那小贱蹄子,将她丢入湖里喂鱼。”
霍汐棠心中满是苦涩,她何尝看不出这花隐虽容貌和善怯懦,但心思却深。
不然也不会在丞相府门前拦住自己……
可她更心痛的是,燕湛和她已有子嗣。
前面八世,燕湛一直都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安享晚年。
而自己则始终孤苦伶仃,凄凉度日。
“小怜,你说我错了吗?我是不是该成全他?”
霍汐棠看着远苏,眼神却分外空洞,是在问小怜,也是在问自己。
小怜气愤道:“小姐若是成全了他们,那谁又来成全小姐您?”
她话还没说完,在看到霍汐棠眼底的晶莹后止住了。
小怜自小跟着霍汐棠,知道她对燕湛用情至深。
……
霍汐棠本想去燕湛哪儿,但想着今日之事,心底压抑着什么。
她独坐窗台,绣着袖套。
枯黄的落叶飘至桌上,她抬头就见窗外有细细的白雪飘舞。
霍汐棠不喜欢雪,因为每到下雪天,她就会想起曾经的燕湛死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幕。
她走上前,将窗户关上。
不知过了多久,小怜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小姐,燕公子来了!”
霍汐棠听到这话,连忙站了起来。
一路来到外面的院子,刚看到燕湛,一袋银子就朝着自己丢了过来。
霍汐棠愣住,看着地上的钱袋子,正是早日她让小怜给花隐的。
“花隐不会离开,你也不必再耍这种手段。”燕湛冷声道。
霍汐棠喉咙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声音有些哑:“我只求能与你安安稳稳过好这一生……”
“可我不愿。”
燕湛一字一句回。
霍汐棠眼底满是落寞。
燕湛眸色冰冷:“我知你父兄权势皆大,但高处不胜寒,还请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去。
霍汐棠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你此话何意?”
燕湛对上她的视线,深邃的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权势滔天,当死!”
霍汐棠心底莫名恐慌:“我父亲一生辅佐官家,为了朝廷,更让唯一的嫡子出征。而我哥哥保家卫国,怎就当死?”
燕湛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扯开了她的手。
“你我属实不配,还请霍小姐莫在纠缠。”
霍汐棠踉跄后退数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若我说,我们相识了八世呢?”
细雪落在肩头。
燕湛步伐一僵,偏头看向霍汐棠,眼里尽是不明。
“你说什么?”
人这一生,就只有一世,何来八世?
霍汐棠看着他眼中满满的嫌恶,强忍着酸涩走上前。
“你真一点也记不得吗?当初是你让我等你,说定要好好在一起一回。”
燕湛听到这话,只觉她得了癔症,神色随之一沉。
“若你身体不适,就早些休息。”
话落,他快步离去。
霍汐棠仰头看着天上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一片一片落到她脸上,刺骨冰凉。
她知道自己又失态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拥有八世的记忆呢?
是夜。
书房。
霍汐棠过来,想起燕湛的话,不由得担心。
霍丞相正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竹简,见她前来不由疑惑。
“汐棠,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霍汐棠走到他身边,磨着墨。
“爹不是也一样?”
霍丞相无奈摇头:“官家年纪尚轻,先皇临终托孤,为父却已是古稀之年,现在不多做些事,死后如何有颜面去见先皇?”
霍汐棠听到这话,鼻尖酸涩。
她父亲一直忧国忧君,可外界并不这么看。
“爹,娘生前最喜欢江南美景,你也曾说要去一趟,如今哥哥也快归了,您可愿意辞官,我们一起去往江南?”霍汐棠轻声问。
霍丞相停下写字的笔,作为丞相,他怎会不知道功高盖主这个词。
他长叹了一口气,而后温声说:“等我的汐棠成婚后,爹立马辞官,跟着你与阿湛一同去往江南赈灾。”
“好。”霍汐棠强扯一笑,拿了披风给父亲披上,“更深露重,爹您早些休息。”
她说完就离开了。
霍丞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忽然重重地咳嗽出声。
不远处伺候的管家赶忙上前:“相爷,要请江御医过来吗?”
霍丞相捂着嘴,打开手,里面是一团鲜红。
他摇了摇头:“不必了。”
“汐棠三日后便要出嫁,你快去好好筹备吧,我这一生都为了朝廷,这最后时刻,定要为我的女儿办一场最盛大的婚宴。”
……
三日转瞬即到。
丞相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霍汐棠坐在梳妆台前,一袭红装美的动人。
而与此同时,边关传来捷报,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拿着捷报大声在京城宣读。
“苏玉京大将军大败敌军,守住我边疆数百城池,吾皇万岁,大将军千岁……”
霍汐棠听着哥哥战胜的捷报,眼眶发热。
她想等哥哥来再上花轿,可眼看吉时都要到了,哥哥还没来。
不得已,她只能先走。
霍丞相送霍汐棠上轿撵,眼眶泛红。
“去到夫家,好好相夫教子,这以后的路就只能你自己走了。”
霍汐棠含泪点头。
霍丞相又道:“这新婚大喜,你切记莫要回头,失了喜气。”
说完,他将霍汐棠的手交给了燕湛。
霍汐棠戴着盖头,握着燕湛的手,被他牵着上花轿。
路上,燕湛声音低沉:“我不曾想,今时今日,你还有心思成婚。”
霍汐棠听到这话不明白。
她没来的及多问,就被带上了花轿。
花轿颠簸摇晃,霍汐棠坐在里面,手里紧紧攥着之前哥哥苏玉京给自己寄的新婚手镯,不知为何心底隐隐不安。
她又想起父亲和燕湛所说的话,忍不住轻轻地将轿帘的一角掀开。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如同一道惊雷直直地击向她。
只见那满目喜庆的红妆之后,竟然出现了一行穿着白衣,抬着黑棺的送葬队伍。
而黑棺正前面放着的牌位上写着:爱子苏玉京之灵位。
霍汐棠心口霎时疼痛不已。
她红着眼,伸手扯开轿帘:“我要下轿。”
然而随行的人却拦住了她,一旁的媒人连忙劝说:“小姐,您新嫁,走回头路不吉利。”
燕湛听到后面动静,骑马来到霍汐棠面前。
“你父亲为了你这亲事,刻意隐瞒了你兄长战亡的消息,你确定要回?”
霍汐棠闻言,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不知道是怎么被送去燕府的。
拜完堂,被送入洞房。
燕府很热闹,但霍汐棠坐在新房之中,只觉凄冷至极。
她看向身旁丫鬟:“我想见阿湛。”
丫鬟闻言开口:“少爷正在前厅招呼客人,要晚上才能来。”
霍汐棠只得静静等候。
夜幕落下,临近深夜燕湛也没来。
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站在外面的已经开始议论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新娘子这般被冷落。”
“是呀,我看新郎官是不会来了。”
“……”
霍汐棠听着这些话,心里满是苦涩。
她素手轻轻揭开了盖头,不顾丫鬟婆子诧异的神情,往外走。
霍燕两家曾经有来往,霍汐棠也知道这府邸的各处在哪儿。
她一路到了书房,果然里面还亮着烛。
不顾丫鬟小厮异样的眼神,她一身红装走了进去:“阿湛……”
燕湛正坐在案前,提笔写着奏章,闻声抬头看向走进来的霍汐棠。
“你不好生在新房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霍汐棠缓缓张口,声音沙哑:“我想回家。”
“你刚嫁入我燕府,如今归宁之日未到,你回去,是不顾我的脸面吗?”燕湛冷冷回。
霍汐棠愣住,望着燕湛俊朗的面孔,喉中苦涩更为浓烈。
燕湛被她看的有些不耐烦。
“若无别的事,就回房。”
霍汐棠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她开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兄长战死的事?”
两天前,燕湛的话句句在耳。
燕湛写字的手顿住:“你若是来兴师问罪,应该找你父亲,他也知。”
霍汐棠身形一晃,几乎要站不住。
燕湛再也没了耐性,起身从她身边离去。
……
夜深露重。
霍汐棠在书房门口,站了很久。
最后她还是回了丞相府,行至门口,原本挂满红绸的府邸,此刻都被白色丧幡取代。
霍汐棠红了眼,抬手敲门。
管家打开门,看着一身红装的霍汐棠,赶忙迎她进门。
才踏进府邸,霍汐棠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灵堂,还有那尊漆黑的棺材。
“汐棠?”霍丞相红着眼站在棺材旁,看到不远处的她,“你怎么回来了?”
霍汐棠看着父亲,一日不到,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爹,您怎么不告诉我,哥哥出事了?”
霍丞相不由得摇头,喉咙哽咽:“既然你都知道了,就过来给你哥哥磕两个响头吧。”
霍汐棠听到父亲没有否认,鼻尖顿时酸涩不已。
十年,她和父亲十年没有见到哥哥,没想到这次相见竟然是天人两隔。
霍汐棠走上前,朝着棺材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而后她站起身:“爹,我想见见哥哥……”
管家这时让人推开了棺盖,霍汐棠看着里面,竟是衣冠冢。
而其中,她曾经给哥哥缝制的护心甲上,满目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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