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宴的眸子还是一点儿神采都没有,这会儿面对着面,竟让桑窈感觉到能看透一切的犀利。
桑窈有些心虚,却还是说:“要想不连累侯府,和侯爷的关系断绝的越干净自然越好。”
裴知宴的手又紧了两分,桑窈感觉下颚有些疼,周氏和众人追来,裴知宴抓着桑窈继续朝外走去。
出了侯府大门没走多远,便碰上巡夜司在夜里巡守的差役。
已经过了宵禁时间,城中不许随便走动,看到有人,差役厉喝出声:“什么人?”
距离近些,有人认出裴知宴,一行人立刻恭敬行礼,而后又问:“这么晚了,侯爷这是要带着夫人去哪儿?”
裴知宴沉沉的说:“给我一匹马。”
“侯爷,这是怎么了?”
“本侯要送夫人去击鼓告御状。”
一行人看看桑窈又看看裴知宴,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这大晚上的,晋安侯要送他夫人去告御状,这到底是谁疯了?
没人动作,裴知宴忽地出手,抢走为首那人的佩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声喝道:“没听见?”
被挟持的人连忙说:“侯爷息怒,属下这就让人牵马来。”
周氏和谢秦氏赶来看到这一幕,俱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谢秦氏不敢上前阻止裴知宴,只能骂桑窈:“祸害,真是祸害,要不是你突然说要告御状,我儿怎么会受刺激变成这样,我儿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定要你给我儿陪葬!”
周氏立刻反驳:“明明是你不顾自己儿子的想法,让人拟了休书要休他的妻子,这才让他受了刺激,怪别人做什么。”
谢秦氏和周氏你一言我一嘴的又吵起来,不多时,巡夜司的人就牵了一匹马来。
裴知宴放开那人,先把桑窈抱上马,自己再翻身上马。
“你要带音音去哪儿?”
眼睛看不见骑马多危险啊,周氏一边问一边往前想要拉住马缰绳,裴知宴却猛拍了一下马屁股,朝前疾驰而去。
周氏没能阻止,连忙对旁边的差役说:“还愣着做什么,快想办法追啊,要是出了事你们负得起这个责吗?”
所有人都兵荒马乱的忙活起来。
桑窈是第一次骑马,马一动,她就吓得伏低身子抱住马脖子。
马的速度很快,周遭的房屋飞快地后退,风声猎猎,鬃毛被吹得扇到她脸上,有点疼,她吓得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的速度放慢了些,桑窈睁开眼睛,看到了数十米外静静伫立着的神音鼓,夜有些深了,柔白的月光笼罩着一切,神音鼓边上镶的金色梵文折射出亮芒,让人觉得怜悯慈悲。
距离越来越近,桑窈忍不住提醒:“到了。”
裴知宴勒了马缰绳,独自下马朝神音鼓走去。
月光下,他的背影寂寥又坚决,桑窈心里涌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她想下马去追裴知宴,刚动了一下,马就不安分的走起来,桑窈吓得重新抱紧马脖子,大喊了一声:“裴知宴!”
神音鼓刚设立的时候,还有官差专门在这里把守,但这么多年过去,敢敲响神音鼓的不超过十个人,这鼓也就成了个摆设,只每隔一段时间派人修缮鼓身。
裴知宴没有理会桑窈,很快走到了神音鼓面前,他伸手抚上鼓面。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一身的矜贵之气和饱经风霜的鼓面形成反差。
桑窈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大,她顾不上害怕,翻身跳下马。
太过慌乱,桑窈的右脚崴了一下,她痛得闷哼一声,却顾不上自己,一瘸一拐的朝前走去。
然而还是太迟了。
裴知宴收紧五指,以拳为槌,敲响了神音鼓。
虽然数十年都不一定有一个人敲响神音鼓,神音鼓的鼓面却还是由技艺最高超的匠人精心挑选牛皮制成。
鼓身上用了特别的材质能够放大声音,裴知宴的拳头虽然不如鼓槌坚硬,一拳砸下去,鼓声也如闷雷轰然炸开。
桑窈顿时感觉头皮发麻,律法规定,只有击鼓之人才能入宫面圣,裴知宴击了鼓就得替她进宫。
桑窈忍着脚疼跑过去拿鼓槌。
神音鼓比一般的鼓大得多,这鼓槌也是特制的,足有十来斤重,桑窈两只手才能拿起来,她走到裴知宴身边,试图击鼓,鼓槌却被裴知宴夺走,桑窈忙抱住裴知宴的胳膊:“是我要告御状,这鼓应该我来敲。”
裴知宴并不受桑窈的影响,握着鼓槌重重的敲了一下鼓。
这一次,鼓声轰鸣,桑窈的耳膜都被震得嗡嗡作响,然后她听到裴知宴说:“在我这里,没有休妻,只有丧偶,你想摆脱我,只有下辈子。”
“我不是想摆脱侯爷,只是这件事牵连很多,我不想连累侯爷,若是这件事后,我能活下来,侯爷不嫌弃我,我们还能在一起……”
桑窈话没说完便被裴知宴扼住脖子:“说实话,不然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裴知宴现在处于暴走状态,什么样的事都做得出来,桑窈不敢继续说了。
她让裴知宴在休书上按手印,的确是想跟裴知宴撇清关系。
容父不会杀人,她得罪的只有凤佑麟和薛晴然,他们做不出这么完美的局,她能想到的幕后之人,只有克扣镇南军粮饷的人,那些人能在齐王的亲卫里安插眼线,敢在围场公然暗杀裴知宴,自然也敢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她和裴知宴这门婚事,根本没有征求容父和周氏的意见,是她自己偷偷找到谢秦氏商定的。
并非出于喜欢,只是想谋求庇护,然后把自己之前受的委屈都还回去。
那个时候她被凤佑麟和薛晴然逼入死角,一心只想报仇,根本没有考虑过裴知宴身上背负着什么,更没有想过嫁给裴知宴会卷入怎样的风波里。
幕后之人的势力太大,连齐王都不能让真相浮出水面,远离裴知宴,是桑窈唯一能想到的解决之法。
她承认这样做很卑劣,但她别无他法,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帮不了裴知宴,也不能接受因为自己的任性,让父亲含冤而死。
桑窈舔了舔唇,轻声说:“裴知宴,我只是想救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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