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适颇有些茫然,萧敕倒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这事关邦交,不能胡来,他犹豫片刻还是打了个圆场:“安老王爷尝尝这酒,听说是行宫那边自己酿的,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老安王却不愿意下这个台阶,他养尊处优太久,又年纪大了,脾性越发专横固执,行事只看自己喜好。
再加上墨怀答应回宫,让他误以为自己压了皇帝一头,便越发得意忘形。
此时被萧敕劝阻,他不止没有借坡下驴,反而拔高了音调:“不喝了,被这骚味熏得喝不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营帐里养了一群牛羊畜生。”
原本使臣还不想和他计较,可这话越说越难听便有些忍不了了,突厥使臣站了起来:“大周王爷是在说谁?”
老安王瞥他一眼,似是连话都懒得和他说,只看向墨怀:“皇上,我大周乃是天朝,近些年越发兵强马壮,实在不必效仿前朝,招降属国有什么用?都是累赘。”
这话就是明晃晃地在辱骂他们了。
几国使臣都站了起来,回鹘王子深躬一礼:“天子,我等虽是贫瘠小国,可部族男儿皆有血性,绝不能容忍这般羞辱。”
其余几国使臣纷纷附和。
老安王却仍旧不以为意,甚至还笑了一声:“你们竟然还敢说话?本王可是听说了,半月前的刺客有不少异族人,也就是皇上年幼心善,才让你们还安稳地站在这里,若是换了本王来处置,早就严刑逼供,让你们招认了!”
使臣们顿时脸色大变,当初查出刺客是异族人的时候他们的确人人自危,唯恐被殃及池鱼。
可大周皇帝却不但没有将他们圈禁审问,还给足了脸面,处处以礼相待,对待伤员也给了最好的太医和药草。
他们对此都十分感激,可即便如此,行刺的事也仍旧尖刀一般悬在他们头上。
回鹘王子再次深躬一礼:“天子明鉴,我等部族是为和平而来,绝不敢对天子失礼。”
老安王晃了晃脑袋:“说的比唱的好听,谁知道……”
“够了!”墨怀一声低喝打断了老安王的话,“朕相信行刺的事和他们无关,安王叔,你喝醉了,来人,送他回去歇着。”
老安王很是不服气:“皇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您不得不防啊……”
“慎言,”墨怀眼睛眯起来,看着是在劝阻老安王,可语气却有些意味深长:“安王叔,他们此番进京可是为了给太后寿诞献礼的。”
老安王一噎,被墨怀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这些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嘴边的话顿时都咽了下去。
这些人是为太后而来,如果刺杀的事真的和他们扯上了关系,那太后脸上也会跟着无光。
他讪讪笑了一声:“是,是臣喝醉了,这就退下了。”
他说着晃晃悠悠就往外走,只是路过使臣时,奋力扬起了头,仿佛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碍着有求于大周,使臣们都忍了这点无礼,却不想刚才还牛气冲天的老安王刚出了营帐就是一声惨叫,随即竟自门外倒飞了进来。
与此同时,“有刺客,护驾”的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场面瞬间混乱,钟白一个箭步窜进来,死死护在墨怀面前,墨怀却推了他一把:“去保护众位大人,都是朝中肱骨,绝不容有失。”
虽然周遭嘈杂,可他的声音清晰有力,稳稳传进朝臣耳朵里,在这危机关头他竟还能想着旁人,朝臣们一时间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皇上……”
墨怀一脚踹开朝文适扑过去的刺客,将人拽到了自己身后:“文大人,废话少说,保命要紧。”
文适抖着嗓子道谢。
刺客悍不畏死,拼命朝墨怀涌来,他只能边打边退,想要离开营帐,和外头的禁军汇合。
可腿却被人抱住,他一时动弹不得,低头一瞧竟是刚才跌进来的老安王,他身子骨的确结实,这一摔不但没断气,还这么快就醒了过来。
墨怀弯腰去扶人:“安王叔,快起来,这里危险。”
可方才混乱里,老安王不知道被谁踩了几脚,浑身疼得厉害,一连试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眼看着刺客逐渐逼近,文适都急了,顾不上尊卑伸手就去拽他:“老王爷,你倒是快些啊。”
两人一起用力,这才将安老王爷拽了起来,但还是来不及了,刺客仿佛和老安王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高高举起刀刃,朝着他的胸口就扎了下来。
墨怀目光微微一闪,抬手挡了上去。
第154章蛇袭
程今夏睡梦中惊醒,略有些茫然地坐了起来,她刚才好像做了个一个不太好的梦,虽然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心口却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秀秀端着热水进来,见程今夏醒了很惊讶:“姑姑怎么醒了?”
程今夏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做了个梦,什么时辰了?”
“刚亥正,姑姑你睡了没多久。”
的确是睡了没多久,也就一两刻钟,但程今夏此时却彻底没了睡意,她努力去想那个梦境,却什么都没想起来。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冷不丁闻见周遭充斥着一股甜腻的气息,她醒来后一直有些厌食,闻见这个味道顿时有些反胃。
“营帐里放了什么?怎么这个味道?”
“是盛合送来的,说感谢姑姑你之前救了她家娘娘,所以做了些家乡特色的糕点送过来。”
程今夏皱了皱眉,盛合?
“姑姑,我拿银针验过了,你尝尝吧,闻着好香啊,一定很好吃。”
秀秀将一盘子糕点端过来,话音一落下就吞了吞口水,显然是被馋得不轻。
程今夏失笑:“想吃你就吃,不必等我开口。”
她瞥了一眼那糕点,眉心微微一蹙:“我怎么记得盛合来自滇南,滇南的特产不是这个吧。”
秀秀满脸惊讶:“姑姑你连盛合老家在哪都知道啊?这宫里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她说着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姑姑,我真的吃了?”
程今夏没开口,眉头却越皱越紧,她刚才话虽然略带几分疑问,可心里是很笃定的,当初盛家被判流放滇南之后,她十分仔细地研究过滇南。
那里气候恶劣,因为瘴毒横行,粮食作物一向不怎么旺盛,好在那里盛产昆虫,百姓们因地制宜,倒也勉强能自给自足。
这样一个地方来的人,却做出了如此精致的糕点……
她直觉有古怪,眼见秀秀把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认,拿起糕点就要往嘴里塞,她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腕:“等等。”
秀秀倒也不贪嘴,程今夏说等等,她立刻就停了下来:“姑姑,怎么了?”
程今夏也拿不准,只是习惯性的谨慎:“还是明天让太医看过再说吧,你也知道悦嫔和我一向不和。”
秀秀有些失望,却很听话:“好,那东西奴婢先收起来。”
她端着盘子就要走,可在她转身的瞬间,程今夏却闻见了一股极淡的血腥味,她不久前才受过重伤,对这个味道十分敏感,立刻拉住了秀秀:“别等明天了,你现在就送去太医那里看看。”
见她脸色十分严肃,秀秀也不敢多言,端着盘子就要走。
可帘子刚撩开她就僵住了,然后僵硬着身体一步步退了回来,边走边颤着嗓子道:“姑,姑姑……”
程今夏闻声看过来,在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先听见了逐渐密集的摩擦声。
她脑海里有了个不好的猜测,等秀秀越退越近,追她的东西也闯进了营帐,她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蛇,一眼看去数不清的蛇。
秀秀抖成了筛子,刚才她还有力气说话,现在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了,手里端着的糕点也跟着颤抖起来。
可这些长虫子根本不在意她的心情,仿佛受到了召唤一般迅速朝她逼近。
“把糕点扔了!”
程今夏一声厉喝,秀秀如梦初醒,猛地一扬手,糕点噼里啪啦散落在周围,蛇群迅速四散朝着糕点蜿蜒而去,可她们仍旧被堵在营帐里。
程今夏高声朝外喊起来:“谁在外头,营帐里进蛇了!”
秀秀也像是才想起来可以求救一样,疯狂喊着救命,可外头无人回应。
程今夏心里一沉,是有人把禁军引走了吗?
“秀秀,你去搬救兵,实在找不到人帮忙就去找祁大人。”
秀秀已经慌了神,点着头就要走,可刚迈开步就猛地顿住了:“姑姑,我走了你怎么办啊?你脚上有伤,走不了的。”
程今夏其实也不知道,她已经本能的不去考虑自己的处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形成了一个潜意识,没有人会管她。
她紧紧抓住了被子:“没事,它们是被点心引来的,我没有吃,它们不一定会攻击我。”
秀秀暂时被说服了,踮着脚在蛇群里寻找缝隙,一步步慢慢往外挪。
眼看着蛇群都在吃糕点,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她心里一松,脚步跟着快了些,可下一瞬脚腕就是一疼,她惨叫一声跌在了地上:“我被咬了,我被咬了……姑姑,救命……”
程今夏脸色骤变,一时也顾不上危险抬脚就要下地,可一动作就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她眼前一黑,脑袋倒是暂时冷静了下来。
如果这蛇真的会攻击人,那她这么下去也会被咬,而她身上还有血腥味,会激发蛇的凶性。
可放着秀秀不管,她会没命的。
时间容不得她思考太多,情急之下她扯过被子系在了腰上,勉强遮挡了一下伤口和腿脚,然后抬脚下了地,可刚一落地,剧烈的痛楚就从脚底生疼起来,一下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钻她的骨头。
她疼得额头都是冷汗,却只能咬牙忍着,拼尽全力将秀秀拖出了营帐。
好在外头虽然也有蛇,却都朝着营帐里前进,并没有理会她们,程今夏松了口气,跌坐在了地上,却不敢休息片刻,她得去给秀秀挤毒血,可刚看了一眼伤口她就呆住了,那条咬住秀秀的蛇竟然没有松口,现在还死死咬着她的脚踝。
蛇不该是咬了人就走吗?为什么这条不一样?
程今夏呆滞片刻,陡然反应过来:“秀秀,你是不是偷吃过糕点?”
秀秀满脸是泪:“对不起姑姑,我太馋了,对不起……”
程今夏又气又急,可现在不是责备她的时候,必须要把蛇弄下来,不然等毒入肺腑,就救不了了。
可是这蛇咬得太紧,硬扯会把秀秀的血肉撕下来。
程今夏紧张的头皮发麻,加上牵扯到伤口的剧烈痛楚,她一阵阵的眩晕,仿佛下一瞬就会栽倒下去,可她不能。
她得救这个丫头。
她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看了两眼那蛇,心里终于有了点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