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笙捂着脖子,屁股悄悄往后挪了挪,眼睛像只小兔一样,骨碌碌又防备地看着他。
祁渊将她的小动作收在眼底,难得多了一抹笑意。
这小丫头还跟从前一样有趣,只是她好像没认出他。
他抬手摸了摸冰凉的面具眸子暗了下来,真不妙,他好像要死了。
刚想开口再逗她两句,喉咙一阵腥痒,头微微一侧,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易笙下意识地蹬着腿将屁股往后挪了几步,原本捂着脖子的手紧紧捂着嘴鼻,生怕传给她。
一瞬之间,他抬眸,她垂眸。
四目相对。
祁渊明显怔了一下。
易笙也呆怔了下,眨了眨眼睛,然后讪讪放下了手。
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神往上瞄,摸了摸鼻子,道:“那个…路真滑。”
祁渊缓缓坐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凑到她面前,声音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是——“路滑才好上路不是吗?”
说完,一只骨节好看的手朝着她的脖子伸过去。
“不要!”
易笙闭紧了眼睛,一手捂着脖子,一手却悄悄地伸进袖子里,还不等她将毒药撒出来,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声音,随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祁渊倒在了地上,黑血不断从嘴角溢出来,不多一会,眼角也开始渗出血来。
易笙吓了一跳,慌乱地爬到了他身侧,声音带了几分紧张,“你…你怎么了?”
祁渊压了压身上的痛意,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要死了,小王妃准备好陪葬了吗?”
说完耳朵也开始渗血。
易笙一手握在了他的手腕上,眼睛多了些诧异和愕然。
祁渊挑眉,小丫头长大了,似乎有什么小秘密呢。
易笙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堆小瓷瓶,倒出一把药丸就往他嘴里塞。
边塞边说道,“你中毒了,你坚持坚持,我一定能救你的!”
话语之间满是着急,祁渊怔了一下,连嘴里的药也忘了往下咽。
她明明都已经把他忘了,这世间真的有想让他活着的人吗?
他嘴边的血越来越多,突然一滴清凉滴在了他脸上。
一滴。
又一滴。
他不可思议地抬眸,眼前的丫头睫毛上沾满了泪水,眼睛一眨,泪水就顺着脸颊滴下来。
那毒蚀骨他的心都没感觉,可那泪水像是会灼人一样,灼得他的心好像颤了颤。
他扯动嘴角,声音像是混了沙子似的沙哑:“哭什么?不用你陪葬了。”
说完,血肉都在被啃噬似的疼,喉咙开始发不出声音,一滴泪水滴在了他唇瓣上,顺着滑进了嘴里。
咸的。
随之而来是更多的泪水,身上痛意越来越明显,骨头爬满了千万只毒蚁般煎熬。
可他突然有个很强烈的念头,好想再撑半刻钟…问问这小没良心的哭包既然已经忘了他了怎么还哭。
但眼皮好重,骨肉好疼,眼前小哭包的样子越来越模糊。
“你别死,别死,再坚持坚持!”易笙又倒了一把药,还不等她喂到嘴边,祁渊已经死了。
她颓废地顿坐在地上,药撒了一地,泪水糊了一脸。
哇的哭了出来,“你怎么这么坚持不住,这可是难得一遇的毒啊,我还没来得及研究出怎么解毒呢呜呜呜”
“砰!”
府门被完全踢开,一群侍卫握着弓箭冲了进来。
易笙眼角还挂着泪,脸上的泪痕也来不及抹掉,两排侍卫左右散开,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子从中央缓缓出来。
她停在易笙面前,目光触及到祁渊的时候,眉梢一挑,勾了勾唇。
弯腰附在易笙耳旁道,“姐姐,爹爹这么多年在你身上下的毒终于派上用场了。”
用她……下毒?
怎么会?
爹不是说那是为了给她治病才以毒攻毒的吗?
易笙愕然,缓缓看向祁渊,慢了半拍,楚悦不会以为摄政王是被她毒死的吧?
可爹爹分明说的是她克夫,摄政王是为她寻的好后路。
看到易笙满脸的呆滞和茫然,楚悦眼里闪过一丝快意,语气间藏不住的得意:“姐姐你猜,为什么你姓易不姓楚?”
“我娘……”
“你不会真以为你随你娘姓吧?”楚悦突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不过是爹爹捡来的炼毒容器罢了,摄政王一死,五皇子就会上位。”
说着,她眼神变得恶毒起来,看着这张好看得让人嫉妒的脸暗下决心,今晚她不会让她活着走出去。
她的指甲划过易笙的脸,指甲划破皮肤,白皙脸上顿时多了一条血痕。
“要怪,只能怪摄政王权势滔天,指名要你当王妃。”
说完,楚悦微微抬手,身后弓箭手瞬间拉紧了弦。
“摄政王有令,摄政王妃陪葬。”
话音刚落,举着的手也落了下来,利箭像雨一般朝着她射过去。
“噗!”
箭尖刺进她的身体,易笙清晰地听见血肉钩刺的声音。
原来她只是一颗弃子,装傻守了五年的家是别人的,没有家的还是她。
身上的大红嫁衣被血染成了暗红色,易笙直直地倒在祁渊身旁。
狗屁摄政王……居然点名让她陪葬……
说好的不用她陪葬,但凡他再坚持坚持,她就不用英年早逝了。
易笙一口血吐在雪地上。
别让她有来世,否则她一定要毒死这一家子,再干翻这狗屁摄政王!
她看着祁渊,嘴巴动了动,声音喃呢,“你丫的下辈子等着……”
最后一箭直中心口,眼前彻底一片黑暗。
……
“啊痛痛痛!”
易笙捂着脸坐起来,身旁一颗石子掉落在地上。
她还没来得搞清楚状况,身旁的小石子被人快速地捡起,在空中抛出一道好看的抛物线。
身前蓦地多了一道阴影。
易笙抬眸,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张开了双手以极度护犊子的姿势拦在她身前。
她愣了下,猛地想起了什么,在身上胡乱摸着。
一个伤口也没有!
难道还真的是让她重来了?
还来不及思考,一道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小野种,你竟然敢砸我?!”
几名像是街头混子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为首的男人额头一角紫了一块,可见刚刚少年砸石头的力度之大。
易笙眯了眯眼睛,这场景莫名的熟悉,十五岁那年,她也是像现在这样被一群人围在巷子里,抛着小石子往她身上砸。
也是这一年,她被楚太傅捡了回来,说她是他流落在外的女儿。
眼前的人正是楚悦生怕自己抢了太傅的宠爱而找来教训自己的。
没想到她竟然重生回了刚来盛京这一年,这可真是……好极了!
只是……易笙皱了皱眉,她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少年?
少年定定地站在她面前,几个混子往地上呸了一口就要抡起拳头揍他。
易笙撑着地起身,轻轻推开少年,微微侧着脑袋,轻蔑地挑起眼皮看着他们。
淡淡开口:“敢打太傅的女儿,看来脖子很硬嘛。”
为首的男人笑得猖狂,“太傅女儿,就你?”
“难不成是你?你是女的?”易笙昂了昂脖子,比他还要猖狂,说着还不忘往他身下扫了一眼。
要不是身旁还有个瘦弱少年在,她甚至还想吹个口哨。
“你!”男人气得瞪大了眼睛,抄起一旁的棍子就要往她走去。
易笙漫不经心地摘下腰上的玉佩,在指尖转着玩,玉佩上刻着明晃晃的楚字。
上一世是她没脑子,听了楚悦的忽悠,说她初到盛京要藏好自己的身份,不要给家里招惹麻烦,实则是为了让几个混混不知道她的身份好打她一顿。
几人看清之后果然犹豫了,一人在为首男子耳边低语,隐隐约约听到什么流落在外。
易笙好整以暇地看着几人,几人就更心慌了。
男子挺了挺脖子,“哼,今天大爷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
说完朝几人挥手,快步走了,嘴上硬气背影却带着几分慌乱。
易笙定定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几秒,收了玉佩。
刚一转身,少年像是抽走了所有力气,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少年脸色苍白,紧皱着的眉头却松开来,眸子里带着复杂的柔意。
真好,他护住她了。
前世,他费尽心思登高位后事无巨细的查了易笙的经历,本想回去找她,可自己一张狰狞恐怖的脸最终还是让他却步。
小哭包最是爱美了,他不敢,他怕惊着了她。
但幸好,这一世什么都是美的,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忽的想起,她来到盛京的第一天就被人欺负了,忙不迭地就不顾伤势运着轻功赶了过来。
易笙顿了一下。
少年虽然瘦弱,身姿却很高,眉目清冷,身上的衣衫脏兮兮,脸上干净得很,她总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还有那脸上的白不像是病色,反倒像是中了毒。
她抽了抽鼻子,空气还带着血腥味。
所以这人负伤还中了毒,嘴角却还勾着笑容?
她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这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可想起少年刚刚强撑着护在她身前的样子,易笙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拉起他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这是她的秘密。
楚太傅从这一年开始就以给她治病为由,给她喂了不少的毒,阴差阳错,易笙在毒上面有了兴趣。
没人知道,她的毒术甚至在楚太傅之上,要不是因为她没办法解开自己身上的毒,和天真地以为他把她当家人,她也不会相信楚太傅为她以毒攻毒的借口。
祁渊指尖动了动,抬眸看上去。
小丫头的指尖葱白纤细又好看,就连搭在他腕上都感觉软绵绵的,不知道牵起来是不是也这么软。
牵起来,十指相扣。
想到这里,祁渊耳尖悄悄攀上了一抹红,心跳得好像更有力了。
易笙的皱眉越皱越深,这人中了毒脉象怎么还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了?
只是一些余毒,易笙放下了他的手,没有看到少年盯着手腕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易笙不经意间瞥见了他的另一只手,怔了怔。
只见少年清白手腕上缠了三圈菩提子佛珠。
她突然来了趣味,直了直身子,看着他眉梢稍挑,问道,“信佛?”
祁渊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移,停在他的佛珠上。
不等他说话,那只清瘦纤细的手又伸了过来,易笙轻轻拂过他的三圈佛珠,朝着他笑道:“信佛好,向善,度尽苍生。”
她捻了捻他的佛珠,又说:“可是你看,你中毒了,佛救不了你,我却可以,你信佛不若信我。”
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转而半笑道:“我做你的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