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
贺南谦不可置信地掐住了面前人的手。
可不等女子有所反应,顾无忧反应极快攥住了贺南谦的手,“九千岁,自重!”
顾无忧自幼习武,本该轻易将人拉开,但贺南谦的手却像是紧紧黏住了,竟让他一刻也无法挣脱。
贺南谦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眼里盛满了连他自己都未曾感知到的小心翼翼。
“沈清欢,是你吗?”他又一次开口问道。
那女子却秀眉紧紧拧起,目光下落一瞬,而后道:“这位大人应是认错人了,小女子姓陆。”
“你当本千岁是三岁孩童?你分明就是沈清欢!”贺南谦却不信,执拗地望着她。
那女子便抿唇不言,只抬眼像顾无忧投去求助般的目光,“无忧……”
她喊他名字时带着明显的亲密感。
顾无忧上前一步朝贺南谦介绍道:“千岁,这是顾某的未婚妻子陆清杳。”
他们两人站在一起,一同认定是贺南谦认错了人。
贺南谦却笃定世上从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他沉沉望着面前的女人,莫名心脏疼得慌,又酸又堵。
半晌,贺南谦松开了手,然而目光灼灼,仍然侵略性十足。
“抱歉,是贺某失礼了,只是陆姑娘与贺某亡妻实在太像,这才失了态。”3
“无碍。”
陆清杳被他看得眼神闪躲开来,随即向顾无忧道:“无忧,既然你同这位大人有公事在身,我便先走了。”
“待我晚上回去想碗莲子羹喝,可好?”顾无忧笑眼弯弯,歪着头提出要求。
陆清杳被他看得无奈,“你倒是会提要求,等我回去看看罢。”
两人说了会日常话,陆清杳旋即欠身行礼过后离开了。
贺南谦始终站在一旁看着,待人走后,他才问:“你们尚未成婚,夜晚顾世子去陆姑娘闺房,实属不妥吧?”
顾无忧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似乎是因为刚刚那事对贺南谦有所不满,他的语气也带着些许冷意:“九千岁大抵不知,南境不似上京,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可再不拘束,也该有基本的男女之别。”贺南谦同样语气不善。
顾无忧勾唇笑了笑:“本世子不过是讨碗莲子羹,怎么就扯上男女之别了?即便是退一万步讲,阿清乃顾某自家娘子,千岁倒是管得未免有些宽了。”
贺南谦冷斥:“顾无忧,你在上京之时便认得沈清欢,如今你说她是陆清杳,是你的妻子,你真当本千岁是这般好糊弄的吗?”
“九千岁这话从何说起?顾某何时见过千岁夫人?不过是有过一画之缘,千岁未免想得有些过了。”顾无忧并不示弱。
见他这态度,贺南谦冷冷嗤笑:“一画之缘?说得倒是轻巧,可惜,本千岁向来只信自己的眼睛,我瞧着,这陆清杳就是贺某亡妻!”
顾无忧面色不虞,直呼其名:“贺南谦,在上京世人皆惧畏你,你能只手撑天,可这里是南境,是我镇国府的地盘。”
这话便带了警告之意了,贺南谦狭眸微凛,久久不言。
两人谁也不相让,言辞锋利,算是对上了。
偏偏贺南谦的督军府就在镇国公府邻旁。
结束公事后。
两人便冷着脸一同前往城内。
岔路口,顾无忧驾马拐了弯。
陆家院子。
桌上摆着碗莲子羹。
陆清杳坐着一手摇蒲扇,一手吃荔枝。
院子的大门被叩叩敲响。
陆清杳起身去开门,嘴上喊道:“往日你进得习惯,今日倒敲上门了?”
话音落地。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
下一瞬,陆清杳脸上笑意一僵,下意识就要关门。
门外的人却大手一挥,直接闯了进来。
“陆姑娘怎的如此不欢迎本千岁?”
陆清杳眉头紧紧拧起来。
她戒备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位大人,我与您素不相识,您随意闯入,我自然是害怕的。”
贺南谦定定望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不对劲来。
可很快,他失望了。
陆清杳那张跟沈清欢一模一样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破绽,仿若他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贺南谦思索片刻,同她开口:“今日在军营多有冒犯,所以我想过来跟你道声歉。”
“大人若是为了这事而来,清杳白日里已经说过无碍了,不必特意上门一趟。”陆清杳仍蹙着眉,一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这副性子,于贺南谦看来,倒是真跟沈清欢一模一样!
他眸色隐晦暗沉下来,随即笑了:“陆姑娘,我叫贺南谦,乃西厂都督,如今奉令要在南境督军半年,日后若有什么事,可尽管来寻我。”
听见这话,陆清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往后退一步,挺直腰板。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九千岁!只是千岁不必如此,清杳马上就要成婚了,若有事也是该去寻世子爷才是。”
贺南谦眸色沉沉看了她许久,不等他再度张口。
陆清杳却已经伸手赶客:“千岁若是没有别的事,还请离开罢,夜黑了,您继续待着不妥当。”
贺南谦神情已然褪去了最开始的强硬。4
他松动脚步,要离开之时,目光却陡然看见了院子石桌上摆放的那碗莲子羹。
再想到陆清杳开门前兀自念叨的那番话,俨然是在等待顾无忧的到来。
一旦意识到这点,贺南谦的心里便不那么舒畅了。
他的脚步生生顿在门口,陆清杳抬眼看去,似有不解:“千岁还有何事?”
“莲子羹,可否给我尝尝?”贺南谦鬼使神差开口。
陆清杳回头顺着他视线看去,自然也看见了桌上那留给顾无忧的莲子羹。
她并没答应:“千岁若喜欢莲子羹,下回我让人做了送去贵府。”
“如果我就想喝现在这碗呢?”贺南谦问。
陆清杳显然透出些许无语之意。
两人视线无声僵持着。
片刻,陆清杳妥协问:“千岁喝了莲子羹便会离去吗?”
“自然。”贺南谦点头。
陆清杳犹豫片刻,大抵是实在想打发走了他,最终还是回身去将院子桌上那碗莲子羹端了过来。
“千岁请用。”
贺南谦接过,喝完莲子羹后,称赞一句:“陆姑娘手艺不错。”
“多谢千岁夸奖。”陆清杳微微欠身,但眼神却仿佛是在问他何时能走。
这次他如言并未多留,放下碗后很快离去。
身后的陆清杳在他踏出门后,很快将门关上,还不忘拴上门锁。
直到确认门板稳固,她这才靠着门板松下心来。
贺南谦来过后,她的神色已然没了刚开始的惬意。
在院里沉思许久,陆清杳进了里屋,伏案起笔落字。
写完后,她将极小的纸条卷成条绑在信鸽脚上,随即放飞。
这天晚上,顾无忧并没有过来。
原本以为只是恰巧没了时间。
可一连三日过去,她都没再见过顾无忧一面。
陆清杳不免有些担心,便主动去了镇国府。
镇国公一家人都在府内,唯独不见顾无忧。
顾夫人见了她,当即便红了眼。
“清杳,你救救无忧罢……”
“夫人,您这话是何意?”
陆清杳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莫名的恐慌袭来。
顾夫人正要说话,身后的老夫人赫然咳嗽一声,叫住了她。
“一点小事哭哭啼啼做什么!”
她又看向陆清杳,缓声道:“你莫要担心,无忧这几日有公事在身,忙了些,待他回来,我定会让他去寻你。”
陆清杳的担忧却并未消退,她凝眸问:“最近南境安平,无忧每日不过是去军营演练,可清杳去过军营寻他,并未见到人,不知无忧去了何处办公事?”
看出陆清杳非要问出个下落,老夫人沉默半晌没搭言。
可顾夫人向来藏不住话,当即拉着她说:“九千岁派无忧去了灵松谷。”
陆清杳心下一惊,“灵松谷?那里毒物甚多,常人鲜少踏足,派他去那作甚?”
灵松谷在南境也被人称死人谷。
里面树木杂草繁盛,有各种灵药,同时也是蛇蝎毒物的聚集地。
顾夫人擦擦眼泪:“千岁道因为那里常人难进入,也正是境外探子及逃亡犯人最佳藏身之所,让无忧该多加视察,无忧去了后便没了消息,可偏偏九千岁不肯派人去支援探查,说是无忧未发送求救烟雾弹便无碍……”
一听这话,陆清杳心下重重一沉,“他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9
但很快,她深吸一口气,转而问道:“夫人,您说让我去救他,有什么事清杳能做的吗?”
“我……”顾夫人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老夫人,犹豫片刻还是道,“九千岁刚来南境那日在军营之事我们都听说了。”
陆清杳唇色抿了下,而后拧起眉:“那不过一场误会,千岁认错人了。”
“这是自然的,我们并非疑心你,”顾夫人忙不迭解释,紧接着又道,“只是或许你同千岁夫人长相有几分相似,我想让你能否去求求千岁,让他派人去支援一下灵松谷。”
站在顾夫人的角度,救子心切提出这个要求倒也意料之中,可陆清杳还是免不得有些心情奇异。
她沉默片刻,陆清杳深吸一口气点头:“清杳明白了,夫人放心。”
顾夫人见她答应得爽快,仿若才察觉出不妥,复又拉住了她的手嘱咐:“当然,你只需尽力即可,若千岁依旧不同意,你也不必勉强自己,这事本不该麻烦你的。”
“夫人不必担心,清杳理解的,无忧是我未来夫君,我为他做这些也是应当的。”
陆清杳答完后,很快便出了镇国公府。
督军府就在旁不远。
陆清杳凝神半晌,旋即便还是走了过去。
到门口时,她同门童自报身份:“烦请通报一声,就道民女陆清杳求见千岁。”
话才落定。
哪知门童却当即朝她拱手,做出请进的手势来。
“原来是陆姑娘,千岁吩咐过了,您可随时出入督军府,不必提前通报。”
这般一来,仿若是笃定了她会过来。
陆清杳的脸色冷了几分。
进去后,见到贺南谦的的神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她微微欠身行礼:“民女陆清杳见过千岁。”
此刻的陆清杳垂发编成了小辫,一身利索的南境服饰,身上银饰随着她行礼的动作叮咚作响。
贺南谦坐在矮榻之上,见到她时,眸色微亮。
“你穿南境服饰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陆清杳没说话。
贺南谦随后又淡淡向她招手。
“过来,靠我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