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慕腓梨就见顾寰白沉下了脸。
“梦里告别？真是无稽之谈！”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慕母见他如此无情，当即捏紧成拳，含泪控诉。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爸死后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可她懂事，从不跟我埋怨一句！”
“顾寰白，我知道我们家配不上你！她为爱疯狂我这个做妈的除了心疼，也确实带了私心希望她幸福！”
“可你呢？欺她，辱她，轻贱她！”
慕母越说越愤怒：“三年前我是疯了才会任由她跑来找你，最后落得生死不知的下场！”
都说母女连心，慕腓梨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心口像就被利器刺穿般难受。
她想哭，可眼眶除了涩得厉害，再流不出一滴泪。
她想拥抱慕母将她拉起，可除了穿透母亲的身体，她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妈……不是你的错，我在这，我就在这呢……”
顾寰白眼中滔天怒意化为冷笑，声音里尽是嘲讽。
“我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你女儿跟我毫无关系，找我要人，没有！”
慕腓梨再也听不下去，忍不住怒吼：“够了，顾寰白！”
但那如秋叶般苍凉的声音悄无声息散去，不起波澜。
慕母也终于绝望，她慢慢起身，步履蹒跚往外走去。
慕腓梨看着母亲苍白灰败的脸色，想要握住她的手，想要留在她身边，却只是徒劳无功。
妈妈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若是知晓，她老人家又该怎么办啊……
随着慕母的远去，一阵强烈几乎撕碎灵魂的引力传来将慕腓梨拉离，硬生生扯回顾寰白身边。
“不要，妈，你别走，你等等我啊……”
慕腓梨想要去追逐，却无数次被拉离回来，她跪下对着上天一遍遍祈求。
祈求上天能知道她错了，她不会再爱顾寰白了，让她回妈妈身边吧！
可没用。
她还是被困在顾寰白身边，逃不掉，离不开。
送走慕母后，管家看着脸色冷沉的顾寰白开口。
“少爷，看慕夫人这意思，应该是不会再让慕小姐碍您的眼了，您为什么不把慕小姐的下落告诉她呢？”
顾寰白冷冷的扫了管家一眼，转身上了楼。
书房里的书桌上，是慕晓琪特地放置的三个人合照。
顾寰白凝视着照片上慕腓梨的笑容，鬼使神差的拿起手机给助理打去了电话，收回了对慕腓梨消息的封锁。
然而，慕腓梨始终没有消息。
顾氏集团。
助理站在一旁：“顾总，要不要让人去查查慕小姐的去向？”
“她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联系，不就是等着我去找？”
“做梦！”
慕腓梨定定看着顾寰白脸上的讥讽，眼里悲哀肆虐。
实际上，在被顾寰白送走后，她没有找过他一次。
哪怕濒死那天，她也独自忍受着癌症的折磨，悲凉地死在了远方。
慕腓梨不明白，她还要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多少顾寰白对自己的厌恶和憎恨，才能刑满释放！
“咚咚！”
慕晓琪推开办公室门进来，打破了压抑的气氛。
她走到顾寰白身边：“不是说好今天要陪我去看海吗？你是不是要放我鸽子？”
顾寰白温声否认：“没有，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
傍晚的海边。
深蓝夜空和海水融成一色。
璀璨的烟火在半空绽放，五彩斑斓。
也晃得人眼眶酸涩。
慕腓梨不受控制的看向依偎在一起的顾寰白和慕晓琪。
他记得答应慕晓琪的所有事，却将对自己说的承诺，全数抹去。
十六岁那年的生日，顾寰白也给她放了这样一场盛大的焰火。
那时慕腓梨问：“以后你还会给别人放这样的焰火吗？”
顾寰白郑重承诺：“不会，只给你一人。”
慕腓梨近乎自虐的看完了这一场烟火。
顾寰白陪着慕晓琪回到慕家后，被她带到了琴房。
慕晓琪坐落在黑白钢琴前，纤细的手指起落，弹出一串优美的乐声。
一曲结束，她笑看着顾寰白：“记得吗？这是你向我表白时弹给我的曲子，我学会了，打算在婚礼那天送给我们的爱情。”
顾寰白温柔注视着她：“当然记得。”
慕腓梨也记得，因为这首曲子，是她陪着顾寰白练习的，从一开始的磕绊，到后面的熟稔，娴熟。
曾经，她也悄悄为顾寰白学过钢琴。
那是大学的校庆晚会，慕腓梨和顾寰白被班里的人推选出来，表演双人钢琴弹奏。
顾寰白的钢琴是自小学起的，慕腓梨的技术差了很多。
为了能弥补差距，她没日没夜的练习，只希望不拖顾寰白的后腿。
可到了登台那晚，表演的人，却从她变成了慕晓琪。
她到现在都记得顾寰白的语气：“晓琪刚学会钢琴，她需要这个惊艳众人的机会。”
于是他们一起登了台，双手联弹，郎才女貌，成为学校的金童玉女。
慕腓梨站在台下听完了整曲，在顾寰白看来时，她抬起因为练习过度，颤抖不停的双手，慢慢鼓掌。
不被偏爱的人，注定被放弃。
慕腓梨从没有哪一刻，这般清楚的意识到这件事。
琴房，顾寰白手指无意识的按下一串熟悉的音符，脑海中突然想起小时候和慕腓梨练琴时的场景。
又看到她成功顺利完成曲目时，看向自己的喜悦笑容。
那时的她，脸颊白皙微红，看向自己的眼神明亮又渴求，爱意更是毫不掩饰。
“寰白，你在想什么？”
慕晓琪疑惑的声音打断了顾寰白的回忆。
“没什么。”他莫名有些仓皇，“公司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回去了。”
顾寰白快步离去，却没去公司，反而驱车来到了慕家。
明明已经深夜，屋里还亮着灯。
慕腓梨看着熟悉的家，好想进去看一看。
但顾寰白不迈脚，她就只能在外面无望的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走出抹高大的身影。
是顾父。
慕腓梨有些惊讶，这么晚了，顾叔叔怎么会在自己家？
“滴滴！”
顾寰白按响了车喇叭。
顾父看过来，随后走进上了车：“你怎么过来了？”
顾寰白定定看着他：“您不也在？”
顾父一顿，另起话题：“腓梨的事你慕阿姨都告诉我了。不就是她喜欢你吗，也没做什么错事，你赶紧把人找回来。”
顾寰白微微皱眉：“她明知我和晓琪两情相悦，还喜欢我，这不算错？”
顾父反问：“那她做了什么，破坏你和晓琪的感情了吗？”
顾寰白冷笑一声：“她应该庆幸没做什么，否则就不只是赶她出去这么简单了。”
“你！”顾父脸色一变。
慕腓梨垂下的眼里尽是悲戚。
是啊，她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是错了。
若做了什么，顾寰白可能连她母亲都不会放过吧？
顾寰白脸上浮现一抹清晰可见的烦躁：“爸，错的人是慕腓梨，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要来质问我？”
“她去了哪儿，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父眼里满是复杂。
许久后，他问：“你对腓梨，就没有一点喜欢？”
顾寰白毫不犹豫：“喜欢那种女人，我宁愿死！”
顾父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儿子，最终无话可说，直接下车离开。
车里，顾寰白又看了眼慕家，猛然踩下油门，疾驰离去。
慕腓梨在他身边，感受着他周身翻涌的怒气，自我挖苦。
“放心吧，你已经解脱了。”
……
顾寰白回到顾家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他站在廊下，看着花园重栽的花草，却莫名觉得不顺眼。
慕晓琪来送早餐时，就看到他皱紧的眉心：“寰白，你怎么了？”
顾寰白想到昨晚父亲的话，心中越发烦闷。
慕晓琪见他不答，愈发担忧：“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
顾寰白缓了神色：“公司很好，你安心做美美的新娘子就行，别担心。”
慕晓琪这才放下了心。
她握住顾寰白的手，陪他静静站着。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寰白，我们试着联系联系腓梨吧，我还是想她做我的伴娘。”
“不管怎么说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我不想她缺席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仪式。”
顾寰白明显不愿，可说这话的是慕晓琪，他没有直接拒绝。
慕晓琪走后，慕腓梨以为顾寰白会给自己打电话。
这样，或许就能有人来替她收尸了。
可是没有。
一直到三天后，顾寰白带着慕晓琪去试婚纱。
慕腓梨站在距离他们最远的地方，背对着不去看，试图让自己放空。
可店员的夸赞声还是丝丝缕缕的传进耳朵。
“这件婚纱真的好适合慕小姐您啊！”
“是啊，您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了，和顾先生真的是天作之合！”
慕腓梨不受控制的转过身，却在看到慕晓琪身上的婚纱时，愣在了原地。
那身婚纱……分明是她曾经给自己设计的！
怔愣间，就听顾寰白开了口：“这件婚纱是慕腓梨设计的，我让他们赶制出来送给你。”
“这样，也算她出席了我们的婚礼。”
慕腓梨整个人瞬间僵住。
尽管只剩一抹灵魂，她却感觉自己似乎被空调的冷气冻成了冰。
她的心又开始密密麻麻的疼了起来，那痛绵长而持久，如千万只蚂蚁在不停啃噬。
比当初癌症发作的折磨更痛苦。
慕晓琪抚摸着婚纱上的花绣，还是有些惋惜：“我更想她能来参加我们婚礼。”
顾寰白没有接话。
……
从婚纱店离开后，慕晓琪带着顾寰白去了灵山寺。
看着熟悉的香火寺庙，慕腓梨感慨万千。
慕晓琪拉着顾寰白来到了卖祈福牌的沙弥面前：“我妈说了，灵山寺很灵的，夫妻过来祈福，就会一辈子恩爱，白头偕老。她和我爸当年也来过。”
顾寰白不信神佛，但看慕晓琪心心念念，没说什么。
慕晓琪拿着笔，在漆红的祈福牌上，写下她和顾寰白的名字。
顾寰白就在一旁的槐树下等着。
沙弥看出他的不以为意，轻声说：“心念为真，信则灵验。”
顾寰白没有理会，与他而言，这些不过是骗人的手段。
沙弥通达的眼眸若有似无的从慕腓梨身上扫过，而后开口。
“三年前，曾有一个施主买下了那天所有的祈福木牌，跪在佛前写了整整一天一夜，只为求那心上人，也能喜欢自己。”
闻言，慕晓琪抬头看来，惊叹开口：“她得多喜欢那个人啊！你还记得那女孩子叫什么吗？”
“想不起了。”沙弥手指着顾寰白身后的那棵槐树，“不过她的祈福牌都挂在了这棵树上，施主一抬头，就知道了。”
顾寰白下意识抬头。
风吹过，木牌叮当摇晃。
顾寰白也看清了木牌上的落款尾字——【慕腓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