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程衍将他和许妍的结婚请柬亲自交到我手里时,我眼睁睁看着攻略系统的进度值又掉了一大截,只留下一丝残血苦苦支撑着。
我沉默了许久,看着程衍,「一定要这样吗?」
「妍妍希望你能来参加婚礼,别让她失望。」程衍语气不耐烦。
我看着程衍的脸,依旧是那么清隽无双,可对着我,这张脸上再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亲昵和纵容。
大红色的请柬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狼狈地别过脸,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程衍这才满意,他声音柔了两分,「若若,你要是乖一点,我还可以把你当妹妹。」
妹妹?听见这两个字我一怔,继而笑了出来。
「程衍,我们谈了四年的恋爱,你现在才反应过来我是你妹妹啊?」我几乎笑出了眼泪,「你猜许妍知道我们兄妹之间的那些苟且吗?」
我加重了兄妹两个字,程衍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只要你闭上嘴,就没有人会知道。」
我笑得更加放肆,我笑程衍天真,他心里单纯无暇的许家大小姐,可是在和他确定关系的第一天就警告过我,让我守好自己的本分!
「妍妍眼里容不得沙子,别让她不开心,懂吗?」程衍最后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离开,我知道,他是去陪许妍试定制的那款婚纱。
可明明,那款婚纱最开始的主人是我。
婚纱的设计手稿,是我一笔一划画出来的,上面每一块布料的剪裁,每一个裙摆的弧度,还有裙摆上面缀着的璀璨的钻石,都凝聚着我无数的期盼。
不过是许妍夸了一句漂亮,程衍便拿着手稿去给她定制了本属于我的婚纱。
曾经的璀璨如天上星到如今碍眼的一粒沙,天差地别,我苦笑一声,瘫软在地。
—【攻略进度1%】
—【攻略进度过低,攻略任务即将失败,请宿主做好被抹杀的准备。】
系统冰冷的机械声唤回我的神志。
「我累了,毁灭吧。」我无所谓了,从90%掉到1%,十年努力,化为乌有,这些都比不过书里的一句命中注定,那我还争什么呢?
—【进度条归零,才代表任务失败,宿主,您仍有机会。】
系统的声音依旧一板一眼。
我苦笑一声,「许妍出现不过几个月就能让我十年的努力付诸东流,我还有什么机会?】
我回忆起程衍和我提分手那天。
他好几天没来找我,我欢喜地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正准备招呼他动筷。
「以后你不需要再为我做这些了。」他语气淡淡。
我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程衍幽黑的眼眸盯着我,一字一顿道:「若若,我们分开吧。」
我身体僵住,呆滞的眼神看向他,脸上的笑意一寸寸龟裂。
「阿衍,你在开什么玩笑?」手上刚被烫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却盖不过我心里的慌张。
「我没开玩笑。」程衍眉眼间涌上不耐,「若若,我有些腻了。」
什么叫腻了?我不明白,相识十年,相恋四年,他现在告诉我腻了?
「阿衍,你别这样,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我依旧不愿相信地拉着他的衣角,一脸哀求。
程衍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好聚好散,别让我对你的最后一丝情意也消失。」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
我茫然地站在原地,脑海中的攻略系统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我的心里,有一座山,轰然坍塌。
与之坍塌的还有这十年来的种种。
2.
穿书十年,前世的记忆我已经快模糊不清了,记忆的鲜活是从我见到程衍开始。
十四岁,我是整个孤儿院年龄最大的孩子,程家父母却非常满意,他们需要的就是我这种。
程衍那年十六岁,他从小就被确诊了躁郁症,随着年纪的增长病情愈发严重,他敏感多疑,喜怒无常,容易封闭自己。
医生长久治疗无果后,建议让同龄人来接近程衍,程家父母思索良久,决定去孤儿院领养一个跟程衍同龄的女孩儿,一来跟程衍年纪差不多,二来女孩儿心思也细腻。
程家父母一眼就相中了院长妈妈嘴里乖巧懂事的我,那个时候我刚穿越过来被下达了攻略任务,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两者一拍即合,我被带回了程家,他们给了我吃喝,唯一的要求便是让我跟在程衍身边,关心他的一切,听从他的一切,我成为了程衍形影不离的影子。
第一次见到程衍的时候,他在程家的后花园里画画,后花园里,数不清的玫瑰怒放着,鲜红的花瓣和嫩绿的叶簇拥着,生机勃勃地随风摇曳,迷人的香气侵入我的鼻息。
千万朵玫瑰中,程衍坐在其中,十六岁的少年容貌已经张开,极为优越,光洁白皙的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眉目间都是专注和认真。
他听见我的脚步声偏过头,眼里全是寒意,「走开。」
我鼓起勇气,努力释放善意,「哥。」
「谁是你哥?滚!」
程衍漂亮的眉眼像是裹挟着风雪,看我的眼神如死物一般冰冷无情。
我没被他吓住,在我眼里,他就像是这满园玫瑰的刺,带着刺,却是为了保护自己。
我硬着头皮想跟他拉近距离,「你这画有些像画家约瑟夫·杜雷德的风格,你喜欢他的画吗?」
程衍的画是一个女孩儿奔跑在一片玫瑰园里,玫瑰朵朵怒放,女孩儿身姿纤细,发丝飞扬,却看不清脸庞。
约瑟夫·杜雷德,就是一位专情画玫瑰的画家,程衍的画能隐隐看出几分他的风格,却还是少了点什么。
程衍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他嗤笑一声,「真难得,孤儿院长大的竟然还知道约瑟夫·杜雷德?」
我当然知道,前世我也是美院毕业的。
我腼腆地笑笑,「我也喜欢画画,了解过一些。」
见程衍不作声,我大着胆子走近了一些。
「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会想像这样画……」我得寸进尺地给他提意见。
程衍抿紧了唇,思索一瞬,更加意外地看着我,「你的建议,不错。」
「那我能留在这里了吗?」我故作紧张地问道。
他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终究没有再呵斥我离开,继续画了起来。
我和程衍在后花园待了一下午,他认真画画,我认真观察他。
这一观察便是数年,程衍的病是小时候留下的心理创伤,他时常会情绪激动,每当这时都是我留在他身边,承受他所有的暴躁和抑郁。
我看着攻略的进度条缓慢增长着,心里也是日益剧增的欢喜,经年累月,程衍对于我,早已不只是攻略任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