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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凋零

商谢时礼摩挲着戒指，满目悲凉：“嗯。”
他第一次在医院里，对外人承认了他和姜雨的关系。
但心中升起的悔意却像根根钢刺扎进了空落落的心底，让他难以承受。
叶知薇紧咬着下唇，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满心的失落。
难怪那天晚上姜雨会问她那样的问题，她还自以为是的说出了那样的话。
然而再想起之前自己在姜雨面前和商谢时礼那么亲密，一种羞耻感漫上了叶知薇的心。
她红了眼，哽声道，“对不起。”
闻言，商谢时礼怔了怔。
或许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
他对不起姜雨。
他让她一个人承受着瘟疫的折磨，甚至孤独的死在了国外。
商谢时礼泛白的唇弯了弯，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他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踉跄着朝病房外走着。
“少御！”叶知薇忙扶住他，劝道，“你现在还很虚弱，得休息会儿。”
商谢时礼抽出手，通红的眼中带着无所谓：“我就是医生，知道该怎么做。”
叶知薇的手僵在半空中，明知道他心里想的是姜雨，但还是忍不眼泪。
可她凭什么去伤心。
商谢时礼和姜雨是夫妻，她差点成了第三者。
姜雨为了救人牺牲自己，她又凭什么去争……
家门外。
商谢时礼迟迟没有进去，他扶着门框，根本无法提起回家的勇气。
直到天渐渐黑了，他才打开了门。
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在余晖最后的光芒中，整个客厅昏暗的分外苍凉。
每个桌面和角落都已经落了一层薄灰，阳台的绿萝已经枯死，凋零的叶子四散落在地板上。
一阵带着热气的晚风从厨房没关的窗外吹进来，卷起冰箱门上不知道贴了多久的一张便利条。
商谢时礼黯淡的眸子闪了闪，俯身将脚边的便利条捡起。
——冰箱里有牛奶，记得热一热再喝——
字迹娟秀，只是最后一个字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
好像留言的人在思考或者犹豫什么。
商谢时礼看着这小小的一行字，干涩的眼眶一热。
他慌忙仰起头，强忍着疼痛将眼泪逼了回去。
将便利条小心地放进口袋，迈着沉重的腿走进了房间。
蒸笼一般的温度让商谢时礼再次想起了那天的火，那把将姜雨燃成灰烬的火。
他颓然地坐到床上，微颤的手缓缓抚着床的另一侧。
明明热的让人喘不过气，但他却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冰凉从他掌心传到心里。
商谢时礼用力地吸着气，想要摆脱这致命的窒息感，可不仅没能逃离，眼泪反而如雨落下。
消瘦的手紧紧握起，攥的床单翻起了褶皱，如同那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呜咽的哭声充斥在整个房间，商谢时礼含泪望着墙上那婚纱照。
天边的最后一丝光芒消散在蓝黑色的夜空，也黯淡了照片中姜雨的笑容。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满屋的悲戚。
商谢时礼一怔，失魂落魄地站起身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眼前的人让他心底一抽。
那张让他快要被思念折磨崩溃的脸上漾着暖暖的笑容，姜雨就这么站在了他的面前。
“甜甜！”

第十四章 破灭

阮天翎扶住差点摔倒的商谢时礼。
见他脸色苍白又憔悴，下眼睑乌青，黑发凌乱，丝毫没有往日那般俊朗干练。
“顾医生。”他叫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
商谢时礼眼眸一闪，那点点希望再次破灭。
他抬头，看了眼面前和姜雨有五六分相似的阮天翎，随后转过头掩去眼底的哀戚。
“有什么事吗？”商谢时礼嘶声问。
阮天翎捧着一个暗红色的木盒，声音低沉：“这是姐的骨灰。”
闻言，商谢时礼心底一颤，堪堪地转过头望着那小小的木盒。
“妈和我都舍不得姐，但……”阮天翎哽咽一顿，才红着眼继续说，“但我知道姐不想离开你。”
他将木盒轻轻放在商谢时礼手里，目光不舍。
木盒不沉，可商谢时礼的手却是止不住地颤抖，他不愿在阮天翎面前哭，可眼泪还是滴落在那冰冷的盒面上。

这是甜甜，他的甜甜……

阮天翎低头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楚明了：“如果你真的爱我姐，就好好带着她的期望做好一个医生。”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夜渐渐深了，黑暗就像铁钩勾出了商谢时礼内心深处的恐慌和落寞。
他紧紧抱着木盒，蜷缩在沙发旁失声痛哭。
“甜甜，甜甜……”
他一遍遍叫着，然回应他的只有外面徐徐而过的风声。
晚夏并没有结束难忍的炎日。
安和医院里，急诊科的李医生找到主任，又是担心又是不解：“主任，顾医生都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来上班了，他没事吧？”
闻言，主任放下了手中的笔：“他援助回来没多久，这两年又没有休过假，我给他批了半个月的假，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然而他知道商谢时礼还没有从姜雨牺牲的打击中缓过来。
没有人能劝的了他，他们能做的只能给他时间慢慢接受。
“叩叩叩——”
“进来。”
一个护士领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主任，他找顾医生。”护士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主任站起了身，眯了眯眼：“你是……孟云凯？”
孟云凯点了点头：“主任，我这次来桐城是找顾医生的。”
闻言，主任愣了一下。
“姜雨在我们撤离前，让我把一些东西交给他。”
得到商谢时礼家的地址后，孟云凯驱车赶了过去。
然而敲了将近五六分钟的门都不见有人开，而电话也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孟云凯皱起眉看着手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只能去找隔壁的人。
听他要借阳台，邻居以为他要在阳台喊隔壁的商谢时礼，没想到孟云凯打算从阳台跳过去。
邻居吓得大叫：“小伙子，这可是六楼，你要是出事了可别赖在我身上啊！”
孟云凯稳稳地落了地，满脸歉意：“阿姨对不起……”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忽然从房中传了出来。
孟云凯心一沉，暗叫不好，立刻冲了进去。
他寻着血腥味跨进房里，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医生都忍不住毛骨悚然起来。
此刻面无血色的商谢时礼瘫倒在床边，他的右手紧紧抱着一个木盒，而左手腕已经血肉模糊，一把沾血的水果刀在大片血泊中闪着寒光。

第十五章 梦魇

“商谢时礼！”
孟云凯疾呼一声，立刻给商谢时礼做紧急止血，又掏出手机打了弋㦊120。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划破了渐渐阴沉的天空。
看着商谢时礼被推进手术室，孟云凯紧皱着眉浅浅松了口气。
他没想到商谢时礼居然依誮会自杀。
他以为他会明白姜雨的牺牲是为了什么，以为他会带着她的遗憾继续做好一个医生。
但是商谢时礼却比他想象中的要懦弱。
没有姜雨的商谢时礼，好像真的活不下去了……
此刻，抢救室内因为失血过多导致休克的商谢时礼再次陷入每天深困住他的梦魇中。
一片黑暗中，他又看到了姜雨。
她穿着白大褂，一头黑长发挽在脑后，白净的脸上弋㦊是浅浅的笑容。
“甜甜。”
商谢时礼红着眼用力地抱着她，温暖的躯体比那冷硬的木盒真实百倍。
姜雨轻轻环住他，声音就像盛夏中的凉风：“少御，回去吧。”
“不！”
商谢时礼又搂紧了几分，倔强地不肯松手：“甜甜，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好不好？是我……是我的错，我娶你不是为了躲避催婚……”
他像一个孩子恳求着，又像个犯错的人在忏悔自己的罪过。
姜雨推开他，带着薄茧的双手捧住商谢时礼的脸，含泪笑着：“你在乎我，我很开心，但是少御，千万不要忘记我们成为医生的初衷，你一定要要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甜甜……”
商谢时礼紧皱的眸子颤抖着，看着眼前的姜雨渐渐远去，一种剔骨的痛苦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炸开来。
他目眦欲裂地嘶吼着，却再也看不到那张脸……
病房中。
孟云凯刚走进来，便听见昏迷中的商谢时礼嘴里叫着“甜甜”。
他皱了皱眉，也只是叹了口气，又不免有些后怕。
如果再晚几分钟，商谢时礼就已经救不回了。
但想到床头柜上那张遗体自愿捐赠书，孟云凯心里更是燃起了一丝怒火。
“甜甜！”
商谢时礼痛呼一声，睁开了满是血丝的双眼。
孟云凯走了过来，沉声道：“不要乱动，你伤口才缝合好。”
闻言，商谢时礼急促的呼吸微微一窒，他转过头，看着有些眼熟的孟云凯，眼眸一暗。
他不顾伤口，猛地坐起身攥住孟云凯的衣领：“为什么多管闲事！”
还差一点，明明还差一点就可以和姜雨走，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了……
见状，孟云凯抛开了平日的温和，一把推开虚弱的商谢时礼，怒斥：“亏你还是个医生，自杀再将遗体捐献，你这是尊重自己和生命吗？”
商谢时礼瘫坐回病床，心如死灰的目光呆呆地落在洁白的被子上。
那满是青渣的下颚颤了颤，滴滴热泪从那双通红的眼中流出。
他痴傻般笑了笑，却又紧咬着牙呜咽着，俨然快要失去了理智。
“我想她。”
商谢时礼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三个字清晰地说出来。
每一个字都好像饱含了他所有没来得及告诉姜雨的感情。
孟云凯眸色一怔，眼前的商谢时礼恍然让他想起三年前的自己。
他亲眼看着自己深爱的女孩穿着婚纱嫁给了别的男人。
在那一晚，他喝得酩酊大醉，哭的像个孩子。
在被酒精刺激的胡言乱语中，他也含泪大喊“我想她”。

第十六章 册子

孟云凯转头掩去眼中的情绪后看向商谢时礼：“我想能让姜雨决定留下来，不只是因为她放不下那里的病人，或许和你也有点关系吧。”
他还记得那天他看见商谢时礼和叶知薇两人站在坡上，遥遥望着太阳慢慢从地平线升起。
在得知他和姜雨是夫妻后心底更是替姜雨不值。
甚至对商谢时礼的不珍惜感到生气。
然而姜雨已经走了，商谢时礼因为她的离去选择自杀，孟云凯心底只剩下了遗憾。
他和他爱的人分开了，但他还能亲眼看见她过得幸福。
但商谢时礼和姜雨不同，他们甚至连告别都没来得及。
孟云凯眨了眨酸涩的眼，从口袋里拿出两本巴掌大的册子递给商谢时礼。
商谢时礼木木地转过头。
两本册子大小一样，但是一本比较新，另一本却很陈旧，皱褶处都已经变白，像是被人翻阅过很多遍。
“这是她的。”孟云凯解释道，“她说如果她回不来了，就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闻言，商谢时礼眼眸一震。
他立刻伸手接了过来，翻开了那陈旧的一册，里面是陌生的字迹，很多地方墨水都被晕开了。
首页左上角，写着“阮成骁”三个字。
商谢时礼愣了愣。
是姜雨的爸爸！
里面记录着阮父在做无国界医生时的点点滴滴。
而另一本新的册子是姜雨的，那片娟秀熟悉的字迹就像炭火烧红了商谢时礼的眼。
第一页就写着她做医生的初衷，不只是为了救死扶伤，她还想像阮父那样大仁大义的无国界医生。
而后便是在A国援助的每一件事，每一次感慨。
在最后一页，她画了一面国旗，下面的字迹已经不如前面工整。
——若我还能回到故土，必走遍山川，将“生”的希望带到祖国每一个角落。——
在边角处有一滴眼泪落下的痕迹。
商谢时礼看着，心如刀绞。
他不知道姜雨是在承受着什么样的折磨中写下这段话的。
但他可以感受到姜雨想活下去，她不只是想活下去，她还想让其他人活下去。
她很努力的求生，只希望能健康的回到家，去救助更多被困在疾病伤痛中的人……
孟云凯看着商谢时礼将册子贴在胸口无声地哭着。
他也忍不住哽咽道：“她在那样绝境里也没想过要放弃，而你呢？你捐献遗体，可你全身的器官能救活千千万万个饱受病痛折磨的人吗？”
孟云凯的话就像一颗响雷在商谢时礼脑子里炸开。
这样的奉献从来都不是医护人员想要的。
他们是时时刻刻与天争命的人，是从不向死亡妥协的战士！
“对不起……”
商谢时礼嘶声低喃了一句，颤抖的双手小心地护着怀中的册子。
这像是在为自己的冲动懊悔，又像是在向姜雨的亡魂道歉。
孟云凯低头松了口，放下了悬着的心。
“好好活下去吧，她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闻言，商谢时礼心底淌过一丝暖意，好像姜雨就在她耳边告诉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也像是在梦中那样，她说要替她好好活下去。
商谢时礼抬起头，一字字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