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网火爆小说刘柏杨张慢-刘柏杨张慢全文阅读最新
时间：2023-06-29 22:09:53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心里揣着何老太太给的任务，刘柏杨一整天的课都上的心猿意马。
第一节课是班会，第二三节是语文连堂，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刘柏杨一个健步正要冲出教室，就被班主任叫住了。
“刘柏杨。”
班主任面沉如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刘柏杨，你的中考成绩我是知道的，怎么说呢，你原本是没有机会上高中的。但你为什么还是上了，咱俩心知肚明，以后的这三年怎么过，我希望咱们也能互相有个底······今天上课我一直在观察你，发现你果然对学习没什么兴趣，刘柏杨，你干脆给我交个实底，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学了······”
正好有学生来交作业，打断了班主任的喋喋不休，刘柏杨趁着空挡赶紧跑出了办公室，他正准备往高一一班门口蹿，上课铃响了。
“我去····”
刘柏杨只好又回了教室，这一节是数学摸底测验，刘柏杨在草稿纸上心烦意乱的画了三十分钟小人儿后，他的同桌终于忍不住用胳膊肘轻轻戳了戳他。
“诶，同学。”
刘柏杨转过头，同桌是个小巧玲珑的姑娘，略有几分眼熟。
“干啥？”
“刚才谢谢你。”小姑娘脸涨的通红，她见刘柏杨脸上露出了些诧异，忙解释道：“就是校务处门口····”
是早上那个被刘柏杨举到护栏上，像小兔子一样的女孩。
“噢，是你啊。”
刘柏杨咧嘴笑了笑：“没认出来。”
“你，要不要抄我的卷子？”小姑娘忙把试卷往他那边凑了凑：“我看你都没写·····”
刘柏杨看了看对方试卷上密密麻麻的答案，又想起今早母亲的叮嘱，犹豫了下。
就在这时，下课铃响了。
“下节课还是数学，卷子没做完的同学可以继续写啊。”监考的数学老师说话了：“做完的可以交卷下课了。”
这话一出，刘柏杨索性把心一横，站起了身。
“我交卷。”
没理会小姑娘的瞠目结舌，他几步跨上前，把那张几乎是空白的试卷往讲台上一拍：“喏。”
数学老师目光落在了卷子抬头的姓名栏上。
“刘柏杨。”
数学老师不阴不阳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要影响其他同学答卷，到教室外面去。”
“诶诶诶。”
刘柏杨连忙几步冲出了教室。
高一一班在一楼，刘柏杨几步跃下了楼梯，他在教室后门探头望了半晌，还没来得及叫人，就有人先出声唤住了他。
“喂。”
刘柏杨转过头， 几个学生正靠在外面的栏杆上聊天，最中间围着的就是今早那个叫沈天赐的男孩。
他穿着一件菱格的羊毛衫，领口处翻出来两个浆洗的笔挺的白色衬衣领，衬得一张脸圆润俊秀。
“你好。”沈天赐和颜悦色的冲他点了点头：“咱们今天早上见过。”
“嗯。”
刘柏杨对这人没什么好感，他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你在那儿钓鱼嘛，看见了。”
“嗨，闹着玩儿么不是。”
沈天赐一开口，就带着一股浓浓的京片子：“我知道你，你叫刘柏杨对吧？”
“嗯。”
“我知道你爸是拖拉机厂的书记，之前他们在县委开会的时候，他跟我爸说过他有个儿子也是今年上高中。”沈天赐语调慢悠悠的，他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了刘柏杨一圈：“你在几班？”
“四班。”
“交个朋友吧。”沈天赐索性几步走到了他面前，伸出了手：“我姓沈，叫沈天赐。”
刘柏杨一心急着把张慢叫出来，没空理会沈天赐这突如其来的好意，便匆匆点了点头。
“嗯。”
他点完头，便立刻转头用目光继续在班级里搜寻着。
“以后记得找我玩儿。”
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沈天赐倒也不以为杵，他收回手继续笑着：“我家住在县委大院，跟你们厂挨得近。”
上课铃又响了，一班的班主任抱着教案正往教室门口走。
“操！”
刘柏杨大是烦躁的低骂了一句，被沈天赐听到了。
“到我们班找人呐？”
沈天赐微笑着顺着他的目光往里看：“要不我帮你叫叫？”
“不用了。”
刘柏杨抬头匆匆瞥了他一眼，见对方还堵在自己面前。
“你还有事儿吗？”
“没事儿呀。”
“那我走了。”
刘柏杨走出去老远，还感觉到沈天赐探究的目光跟在身后。
“怪物····”
他在心底低低骂了一句。
午休时间，刘柏杨好不容易扒开人流走到一班门口，人早都走光了。
好不容易到了下午第一节课下课，老师拖堂。
第二节课下课，徐卫东下来非缠着刘柏杨聊天。
第三节课下课，班主任让刘柏杨去教务处搬书。
终于，最后一节课上课铃响起时，刘柏杨再也忍无可忍了，他站起身，把手中的书本往课桌上一摔。
嘭的一声巨响，把正在讲台上讲课的英语老师吓了一大跳。
“你干嘛！”英语老师是个年轻姑娘，不好大声骂人，只能举着手指着刘柏杨：“你摔书干嘛，坐下！”
“报告老师，我要拉屎！”
刘柏杨没等英语老师回话，便转身大踏步离开了教室。
一班教室里是空的，他们在上体育课。
刘柏杨转身去了操场，一班学生正列成方队在学做广播体操，他再没有丝毫等待的耐心了，随手抓了一个看起来老实的孩子。
“谁是你们班张慢？”
那学生正在伸胳膊伸腿，被刘柏杨猛地一拽，吓了一大跳。
“啥啥啥·····”
“谁是你们班张慢，张慢是你们班谁？”
刘柏杨见那孩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便索性自己拉高嗓子叫了起来。
“张慢，张慢！”
原本秩序井然的方队被他猛地一喊，霎时乱成了一团。
“张慢，出来！”
“啥？····”
“找谁？”
“谁是张慢啊？”
开学第一天，班上的学生基本都互不认识，随着一通七嘴八舌面面相觑的嘀咕，方队自动裂开了一条小路。
刘柏杨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砰砰凿着，他顺着裂开的人流抬眼望去，在方队的第一排，有一个皮肤微黑的清瘦少女，正站在原地，瞠目结舌的望着他。
体育老师恼怒的高吹了几声哨子。
“干嘛呢你们！！”
他怒气冲冲从器材室往已经乱七八糟的方队跑去：“怎么不做操了，干什么呢？”
“老师，有人来找人。”
有学生怯生生的指了指站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魔法的刘柏杨：“他来找张慢·····”
“找谁都不能打扰做操！”
体育老师一打眼就辨认出了两只害群之马，怒喝了一声：“出列！有什么事出去说！”
广播操的口号又响起了起来，稀稀拉拉的，其他学生们都趁着转体弯腰的机会，时不时转过身偷瞄着站在操场边上的两人。
刘柏杨这时已经醒过了些神，他掩饰似的咳了两声。
对面的女孩比自己矮了一个半脑袋，几乎可以看到她头上两个乌黑的发旋儿。
“你就是张慢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听到这话，女孩抬起了头，她瞪大着眼睛，似乎是惊诧，似乎是难以置信的看了刘柏杨一眼。
被这双黑的让人发晕的眼睛一望，刘柏杨更是语无伦次，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叫刘柏杨，我也是拖拉机厂的。”
“何老太太让我放学接你一起回去，你下课了就在班里等着我吧。”
“我·····”
刘柏杨几句话说完，像逃命似的冲着张慢摆了摆手。
“我先走了。”
刘柏杨走出去了老远，才惊觉身上像是退烧似的，起了一潮又一潮的冷汗。
他在进教学楼时候，快速的朝后望了一眼，才发现张慢刚才站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再一次钻进了脑海。
盯着那双眼睛看久了，就像在黑夜中久久的盯着光源似的，一时间不管望向哪里，都是那双眼睛的影子。
····好像，和小时候没什么区别····还是那么瘦，那么矮·····
刘柏杨不知道自己的嘴边泛起了一丝微笑，他凝神屏气的在原地站了好久，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还要上课，连忙快步跑回了教室。
一放学，刘柏杨便径直冲到了一班门口。
“张慢在吗？”
他等不及一个个找了，随手拉住了一个小姑娘：“能帮我叫叫她吗？”
“张慢，噢，你体育课上来找过她吧？”
小姑娘说：“她，已经走了。”
“什么？？”
刘柏杨愣住了。
“她上完体育课就直接走了。”
小姑娘带着一脸隐秘的凑上来打探：“喂，她是你谁啊？”
“谢谢了。”
刘柏杨脑海里像放炮仗一样炸了个满地红屑，他呆呆的冲着小姑娘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教室。
老槐树下已经热闹了起来，赵大娘和刘母进进出出的张罗着，各人都将自家的餐桌搬了出来，拼成了流水席的模样，盘子摞碗，碗摞盘子，放的满满登登。
虽说名义上是何老太太为慢丫头接风，可谁都不许老太太真动手，饭菜流水似的从灶台上送了出来，几个小毛孩子兴奋的围着餐桌一圈圈的跑，只等着大人一分神，便伸手抓一颗花生米，或是一块肥腊肉塞进嘴里。
刘柏杨没等到张慢，却在出校门时被蓝佳抓了个正着，于是后座椅的位置便顺理成章的载上了蓝佳。
他刚把自行车刹停在了槐树下，何老太太就踮着一双小脚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慢丫头呢？”
“啥？”
“我让你把慢丫头接回来，她人呢？”
刘柏杨不知怎么向老太太解释，他站在原地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了几个字。
“我忘了。”
“你干的好事！”
老太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急匆匆的就往院门口走去了。
蓝佳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一个劲儿的捉着刘柏杨聊天。
“杨杨哥哥，雷会计家放大结局那天我妈非让我在家写作业。你给我说说吧，冬儿最后跟谁在一起了？”
那正是《侠客行》风靡神州的日子，厂房大院的电视机日日夜夜都在播放着罗吉镇“ 此间江湖少年，偏爱纵横天下”的浑厚男中音。
“石中玉呗。”
刘柏杨眼神盯着院门口，无精打采的接了一句。
“那铁珊瑚呢？叮当呢？她们跟谁在一起了？”
“还是石中玉呗。”
“啊。”蓝佳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都跟石中玉在一起了？那石中玉自己呢？”
这时院门口有两个身影走了过来，刘柏杨身上一个激灵，快步就要跑过去。
“喂，杨杨哥哥，你告诉我啊！石中玉最后怎么样了？”
“死了。”
“啊？那石破天呢！”
“也死了！”
刘母正在上菜，第一个抬头看见了张慢，欣喜的便叫了起来。
“天哪，这丫头长这么大了！”
赵大娘听到响动从厨房匆匆跑来，也大惊小怪的叫嚷了开：“是啊，这么漂亮的丫头。”
刘母解下围裙，捉着张慢的手来来回回的细看着：“真是个美人啊，特别是这双眼睛。”
张慢有些羞赧，她黑黝黝的肤色让她向来和自己心目中的美丽标准相去甚远，但刘母的手又软又暖——这是一双母亲的手，她不忍放开。
于是她轻轻的唤了声。
“大娘。”
“好丫头，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一声大娘牵动了刘母的泪腺，她不住的来回抚着张慢：“快，快，坐下吃饭了。”
何老太太心中却另有计较，她目光四处扫了扫，看到了刚跑来的刘柏杨。
“杨娃娃！”
何老太太喝道：“你给我过来！”
张慢的余光看见那个人影一怔，方才期期艾艾的走了过来。
“杨娃娃，我问你。”
何老太太指着对方的鼻子：“你为啥忘了把慢丫头接回来？”
“我·····”
“婆婆。”
张慢没转头，她冲着何老太太轻声说道：“是我放学自己就走了。”
“那也怪他！”
何老太太蛮不讲理：“杨娃娃，快给慢丫头陪不是。”
张慢心里憋着一点酸涩，连忙冲着何老太太摆了摆手。
“婆婆，快坐下吧。”
她搀着老太太，有意无意的一下子后退了好几步。
她没看见那个正准备走过来的身影僵在了原地。
今日张慢是主宾，自然是坐在桌头，而刘柏杨却坐到了长桌最远的一个角落里。两人心有默契似的拉成了一张桌上距离最远的对角线，犹如楚河汉界互不侵犯，一场饭下来，别说是说话，连个眼神的碰触也没有。
徐卫东破例被允许喝了两口包谷酒，酒精一上脑，嘴上便没了个把门儿。
他指着张慢，又指了指刘柏杨。
“你们俩怎么不说话？”
徐卫东紧接着又说：“你们俩不是有婚约吗。”
“徐卫东······”
赵大娘拉下脸：“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没胡说。”
徐卫东唯恐天下不乱：“这事儿你们都知道呀！”
他兴奋的四下望着，发现没人接这个茬，便伸出胳膊肘搡了搡刘柏杨。
“喂，老刘，你自己说，是不是？”
“徐卫东！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赵大娘生起了气：“你再胡说就给我回家去！”
“赵大娘。”
刘柏杨有意帮徐卫东打圆场：“卫东闹着玩儿的，你别骂他了······”
“什么闹着玩儿的。”
徐卫东不依不饶：“老刘，你说，是不是有这事儿！”
毕竟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刘柏杨立时便语气不善的拂开了徐卫东的手。
“什么这事儿那事儿的啊，我早就忘了。”
话音从长桌的那头传来，伴随这一阵夜风，夏秋相接，风已经很凉了。张慢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毛衫的花纹，精巧的枝枝叶叶花花朵朵，被玉蓉一针一线钩就，成了一个又一个解不开的结。
不知怎么的，老槐树下热热闹闹的气氛一下淡了三分，就在这时，徐卫东刚满六岁的小叔叔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东侄子，给我夹块盐烧白，要肥的！”
这话一出，众人一下又都哄笑了开，话说“拄拐杖的孙子，穿开裆裤的爷爷”，年岁上倒栽种的长辈和后辈，原是蜀中人的特点。
徐卫东闹了个大红脸，但也不敢公然违逆“长辈”，只好闭上嘴给小叔叔夹菜。
吃完了饭，张慢不听几个大人劝阻，非要抱着一摞碗碟去水管下洗。
已经好多年没回过大院了，只能凭借着儿时的模糊记忆寻找着路，槐树下有几人吃醉了酒，尚还在继续吹牛拉垮。她绕进了一条僻静的小道，一整天都在耳边的喧嚣突然静了下来。
安静点好，安静让她觉得安全。
她舀了一大勺淘米水，开始一只只仔细清洗起了碗碟，今天为了迎接她来，刘母和赵大娘将道道菜的油都搁的重，于是越洗越滑，一个没抓稳，便在手边摔碎了一只老大的瓷碗。
瓷片戳进了手指，疼的张慢一下子噙出了泪。
她蹲在地上吮吸了会儿手指，突然赌气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叠的工工整整的日历纸——那纸已经泛黄了，岔口处起了毛边，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
张慢将日历纸扔进了一旁的废柴火堆。
她抱起碗碟转身就走，突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疾步回头，将那张日历从柴火堆捡了起来。
张慢甩干手上的水，再次珍而重之地将它放进了口袋。
第二天清晨，张慢起的很早，赶在何老太太起来前便开始烧火煮饭，跟着郝红梅在老家住了八年，她靠着耳听眼观便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在刘柏杨和徐卫东之流都尚还在床上耍赖时，她已经将一锅烂熟的豆浆稀饭，几只油热葱花煎香的薄饼摆上了桌。
何老太太很不高兴，嘟嘟囔囔。
“谁让你做饭的。”
“我习惯了。”
张慢细声细气的笑着：“以前每天早上，我妈要下地，都是我做早饭。”
“以后不许做了。”何老太太定下铁律：“你还在长身体，早上该多睡点懒觉。”
张慢嘴上答应着，吃完饭却又眼疾手快收拾起了餐桌，何老太太怎么都争不过她，气的连声抱怨。
“这丫头，不听话，越长大越不听话。”
待一切收拾妥当了，张慢才背上书包走出小屋。正好撞上了对过正睡眼惺忪开着自行车锁的刘柏杨。
“早上······”
张慢抬眼看到是刘柏杨的脸，招呼的话卡在了喉头里，她快速往一侧挪了挪，加快脚步向院门口走了。
天色还太早，大街上行人罕至，一点点异响也无，只有身后时不时传来的自行车车轮碾过石子的轻微响声。
张慢知道那是刘柏杨，她在昨晚已经看到了他骑着的那辆闪闪发光的凤凰牌自行车。
她不愿回头，就这样走着，那车声也就缓缓的跟着，清晨的淞县街上人迹罕至。 两人一前一后不声不响的顺着河流向下行进着，终于太阳升了起来，大概是今夏最后一点骄阳了。
不知走了多久，几乎都快要到学校了。身后的人终于犹犹豫豫的叫出了声。
“张慢吗？”
被朝阳映衬的金灿灿的河水上，有一行飞鸟正好触水掠过。
张慢站定，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
“柏杨哥哥。”
她看着身后推着自行车跟了一路的刘柏杨。
“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张慢说完这话，还未来得及看到刘柏杨在一瞬间方寸大乱的脸，便回头疾步走进了学校。
第一节课是班会，第二三节是语文连堂，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刘柏杨一个健步正要冲出教室，就被班主任叫住了。
“刘柏杨。”
班主任面沉如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刘柏杨，你的中考成绩我是知道的，怎么说呢，你原本是没有机会上高中的。但你为什么还是上了，咱俩心知肚明，以后的这三年怎么过，我希望咱们也能互相有个底······今天上课我一直在观察你，发现你果然对学习没什么兴趣，刘柏杨，你干脆给我交个实底，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学了······”
正好有学生来交作业，打断了班主任的喋喋不休，刘柏杨趁着空挡赶紧跑出了办公室，他正准备往高一一班门口蹿，上课铃响了。
“我去····”
刘柏杨只好又回了教室，这一节是数学摸底测验，刘柏杨在草稿纸上心烦意乱的画了三十分钟小人儿后，他的同桌终于忍不住用胳膊肘轻轻戳了戳他。
“诶，同学。”
刘柏杨转过头，同桌是个小巧玲珑的姑娘，略有几分眼熟。
“干啥？”
“刚才谢谢你。”小姑娘脸涨的通红，她见刘柏杨脸上露出了些诧异，忙解释道：“就是校务处门口····”
是早上那个被刘柏杨举到护栏上，像小兔子一样的女孩。
“噢，是你啊。”
刘柏杨咧嘴笑了笑：“没认出来。”
“你，要不要抄我的卷子？”小姑娘忙把试卷往他那边凑了凑：“我看你都没写·····”
刘柏杨看了看对方试卷上密密麻麻的答案，又想起今早母亲的叮嘱，犹豫了下。
就在这时，下课铃响了。
“下节课还是数学，卷子没做完的同学可以继续写啊。”监考的数学老师说话了：“做完的可以交卷下课了。”
这话一出，刘柏杨索性把心一横，站起了身。
“我交卷。”
没理会小姑娘的瞠目结舌，他几步跨上前，把那张几乎是空白的试卷往讲台上一拍：“喏。”
数学老师目光落在了卷子抬头的姓名栏上。
“刘柏杨。”
数学老师不阴不阳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要影响其他同学答卷，到教室外面去。”
“诶诶诶。”
刘柏杨连忙几步冲出了教室。
高一一班在一楼，刘柏杨几步跃下了楼梯，他在教室后门探头望了半晌，还没来得及叫人，就有人先出声唤住了他。
“喂。”
刘柏杨转过头， 几个学生正靠在外面的栏杆上聊天，最中间围着的就是今早那个叫沈天赐的男孩。
他穿着一件菱格的羊毛衫，领口处翻出来两个浆洗的笔挺的白色衬衣领，衬得一张脸圆润俊秀。
“你好。”沈天赐和颜悦色的冲他点了点头：“咱们今天早上见过。”
“嗯。”
刘柏杨对这人没什么好感，他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你在那儿钓鱼嘛，看见了。”
“嗨，闹着玩儿么不是。”
沈天赐一开口，就带着一股浓浓的京片子：“我知道你，你叫刘柏杨对吧？”
“嗯。”
“我知道你爸是拖拉机厂的书记，之前他们在县委开会的时候，他跟我爸说过他有个儿子也是今年上高中。”沈天赐语调慢悠悠的，他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了刘柏杨一圈：“你在几班？”
“四班。”
“交个朋友吧。”沈天赐索性几步走到了他面前，伸出了手：“我姓沈，叫沈天赐。”
刘柏杨一心急着把张慢叫出来，没空理会沈天赐这突如其来的好意，便匆匆点了点头。
“嗯。”
他点完头，便立刻转头用目光继续在班级里搜寻着。
“以后记得找我玩儿。”
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沈天赐倒也不以为杵，他收回手继续笑着：“我家住在县委大院，跟你们厂挨得近。”
上课铃又响了，一班的班主任抱着教案正往教室门口走。
“操！”
刘柏杨大是烦躁的低骂了一句，被沈天赐听到了。
“到我们班找人呐？”
沈天赐微笑着顺着他的目光往里看：“要不我帮你叫叫？”
“不用了。”
刘柏杨抬头匆匆瞥了他一眼，见对方还堵在自己面前。
“你还有事儿吗？”
“没事儿呀。”
“那我走了。”
刘柏杨走出去老远，还感觉到沈天赐探究的目光跟在身后。
“怪物····”
他在心底低低骂了一句。
午休时间，刘柏杨好不容易扒开人流走到一班门口，人早都走光了。
好不容易到了下午第一节课下课，老师拖堂。
第二节课下课，徐卫东下来非缠着刘柏杨聊天。
第三节课下课，班主任让刘柏杨去教务处搬书。
终于，最后一节课上课铃响起时，刘柏杨再也忍无可忍了，他站起身，把手中的书本往课桌上一摔。
嘭的一声巨响，把正在讲台上讲课的英语老师吓了一大跳。
“你干嘛！”英语老师是个年轻姑娘，不好大声骂人，只能举着手指着刘柏杨：“你摔书干嘛，坐下！”
“报告老师，我要拉屎！”
刘柏杨没等英语老师回话，便转身大踏步离开了教室。
一班教室里是空的，他们在上体育课。
刘柏杨转身去了操场，一班学生正列成方队在学做广播体操，他再没有丝毫等待的耐心了，随手抓了一个看起来老实的孩子。
“谁是你们班张慢？”
那学生正在伸胳膊伸腿，被刘柏杨猛地一拽，吓了一大跳。
“啥啥啥·····”
“谁是你们班张慢，张慢是你们班谁？”
刘柏杨见那孩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便索性自己拉高嗓子叫了起来。
“张慢，张慢！”
原本秩序井然的方队被他猛地一喊，霎时乱成了一团。
“张慢，出来！”
“啥？····”
“找谁？”
“谁是张慢啊？”
开学第一天，班上的学生基本都互不认识，随着一通七嘴八舌面面相觑的嘀咕，方队自动裂开了一条小路。
刘柏杨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砰砰凿着，他顺着裂开的人流抬眼望去，在方队的第一排，有一个皮肤微黑的清瘦少女，正站在原地，瞠目结舌的望着他。
体育老师恼怒的高吹了几声哨子。
“干嘛呢你们！！”
他怒气冲冲从器材室往已经乱七八糟的方队跑去：“怎么不做操了，干什么呢？”
“老师，有人来找人。”
有学生怯生生的指了指站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魔法的刘柏杨：“他来找张慢·····”
“找谁都不能打扰做操！”
体育老师一打眼就辨认出了两只害群之马，怒喝了一声：“出列！有什么事出去说！”
广播操的口号又响起了起来，稀稀拉拉的，其他学生们都趁着转体弯腰的机会，时不时转过身偷瞄着站在操场边上的两人。
刘柏杨这时已经醒过了些神，他掩饰似的咳了两声。
对面的女孩比自己矮了一个半脑袋，几乎可以看到她头上两个乌黑的发旋儿。
“你就是张慢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听到这话，女孩抬起了头，她瞪大着眼睛，似乎是惊诧，似乎是难以置信的看了刘柏杨一眼。
被这双黑的让人发晕的眼睛一望，刘柏杨更是语无伦次，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叫刘柏杨，我也是拖拉机厂的。”
“何老太太让我放学接你一起回去，你下课了就在班里等着我吧。”
“我·····”
刘柏杨几句话说完，像逃命似的冲着张慢摆了摆手。
“我先走了。”
刘柏杨走出去了老远，才惊觉身上像是退烧似的，起了一潮又一潮的冷汗。
他在进教学楼时候，快速的朝后望了一眼，才发现张慢刚才站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再一次钻进了脑海。
盯着那双眼睛看久了，就像在黑夜中久久的盯着光源似的，一时间不管望向哪里，都是那双眼睛的影子。
····好像，和小时候没什么区别····还是那么瘦，那么矮·····
刘柏杨不知道自己的嘴边泛起了一丝微笑，他凝神屏气的在原地站了好久，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还要上课，连忙快步跑回了教室。
一放学，刘柏杨便径直冲到了一班门口。
“张慢在吗？”
他等不及一个个找了，随手拉住了一个小姑娘：“能帮我叫叫她吗？”
“张慢，噢，你体育课上来找过她吧？”
小姑娘说：“她，已经走了。”
“什么？？”
刘柏杨愣住了。
“她上完体育课就直接走了。”
小姑娘带着一脸隐秘的凑上来打探：“喂，她是你谁啊？”
“谢谢了。”
刘柏杨脑海里像放炮仗一样炸了个满地红屑，他呆呆的冲着小姑娘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教室。
老槐树下已经热闹了起来，赵大娘和刘母进进出出的张罗着，各人都将自家的餐桌搬了出来，拼成了流水席的模样，盘子摞碗，碗摞盘子，放的满满登登。
虽说名义上是何老太太为慢丫头接风，可谁都不许老太太真动手，饭菜流水似的从灶台上送了出来，几个小毛孩子兴奋的围着餐桌一圈圈的跑，只等着大人一分神，便伸手抓一颗花生米，或是一块肥腊肉塞进嘴里。
刘柏杨没等到张慢，却在出校门时被蓝佳抓了个正着，于是后座椅的位置便顺理成章的载上了蓝佳。
他刚把自行车刹停在了槐树下，何老太太就踮着一双小脚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慢丫头呢？”
“啥？”
“我让你把慢丫头接回来，她人呢？”
刘柏杨不知怎么向老太太解释，他站在原地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了几个字。
“我忘了。”
“你干的好事！”
老太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急匆匆的就往院门口走去了。
蓝佳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一个劲儿的捉着刘柏杨聊天。
“杨杨哥哥，雷会计家放大结局那天我妈非让我在家写作业。你给我说说吧，冬儿最后跟谁在一起了？”
那正是《侠客行》风靡神州的日子，厂房大院的电视机日日夜夜都在播放着罗吉镇“ 此间江湖少年，偏爱纵横天下”的浑厚男中音。
“石中玉呗。”
刘柏杨眼神盯着院门口，无精打采的接了一句。
“那铁珊瑚呢？叮当呢？她们跟谁在一起了？”
“还是石中玉呗。”
“啊。”蓝佳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都跟石中玉在一起了？那石中玉自己呢？”
这时院门口有两个身影走了过来，刘柏杨身上一个激灵，快步就要跑过去。
“喂，杨杨哥哥，你告诉我啊！石中玉最后怎么样了？”
“死了。”
“啊？那石破天呢！”
“也死了！”
刘母正在上菜，第一个抬头看见了张慢，欣喜的便叫了起来。
“天哪，这丫头长这么大了！”
赵大娘听到响动从厨房匆匆跑来，也大惊小怪的叫嚷了开：“是啊，这么漂亮的丫头。”
刘母解下围裙，捉着张慢的手来来回回的细看着：“真是个美人啊，特别是这双眼睛。”
张慢有些羞赧，她黑黝黝的肤色让她向来和自己心目中的美丽标准相去甚远，但刘母的手又软又暖——这是一双母亲的手，她不忍放开。
于是她轻轻的唤了声。
“大娘。”
“好丫头，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一声大娘牵动了刘母的泪腺，她不住的来回抚着张慢：“快，快，坐下吃饭了。”
何老太太心中却另有计较，她目光四处扫了扫，看到了刚跑来的刘柏杨。
“杨娃娃！”
何老太太喝道：“你给我过来！”
张慢的余光看见那个人影一怔，方才期期艾艾的走了过来。
“杨娃娃，我问你。”
何老太太指着对方的鼻子：“你为啥忘了把慢丫头接回来？”
“我·····”
“婆婆。”
张慢没转头，她冲着何老太太轻声说道：“是我放学自己就走了。”
“那也怪他！”
何老太太蛮不讲理：“杨娃娃，快给慢丫头陪不是。”
张慢心里憋着一点酸涩，连忙冲着何老太太摆了摆手。
“婆婆，快坐下吧。”
她搀着老太太，有意无意的一下子后退了好几步。
她没看见那个正准备走过来的身影僵在了原地。
今日张慢是主宾，自然是坐在桌头，而刘柏杨却坐到了长桌最远的一个角落里。两人心有默契似的拉成了一张桌上距离最远的对角线，犹如楚河汉界互不侵犯，一场饭下来，别说是说话，连个眼神的碰触也没有。
徐卫东破例被允许喝了两口包谷酒，酒精一上脑，嘴上便没了个把门儿。
他指着张慢，又指了指刘柏杨。
“你们俩怎么不说话？”
徐卫东紧接着又说：“你们俩不是有婚约吗。”
“徐卫东······”
赵大娘拉下脸：“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没胡说。”
徐卫东唯恐天下不乱：“这事儿你们都知道呀！”
他兴奋的四下望着，发现没人接这个茬，便伸出胳膊肘搡了搡刘柏杨。
“喂，老刘，你自己说，是不是？”
“徐卫东！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赵大娘生起了气：“你再胡说就给我回家去！”
“赵大娘。”
刘柏杨有意帮徐卫东打圆场：“卫东闹着玩儿的，你别骂他了······”
“什么闹着玩儿的。”
徐卫东不依不饶：“老刘，你说，是不是有这事儿！”
毕竟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刘柏杨立时便语气不善的拂开了徐卫东的手。
“什么这事儿那事儿的啊，我早就忘了。”
话音从长桌的那头传来，伴随这一阵夜风，夏秋相接，风已经很凉了。张慢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毛衫的花纹，精巧的枝枝叶叶花花朵朵，被玉蓉一针一线钩就，成了一个又一个解不开的结。
不知怎么的，老槐树下热热闹闹的气氛一下淡了三分，就在这时，徐卫东刚满六岁的小叔叔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东侄子，给我夹块盐烧白，要肥的！”
这话一出，众人一下又都哄笑了开，话说“拄拐杖的孙子，穿开裆裤的爷爷”，年岁上倒栽种的长辈和后辈，原是蜀中人的特点。
徐卫东闹了个大红脸，但也不敢公然违逆“长辈”，只好闭上嘴给小叔叔夹菜。
吃完了饭，张慢不听几个大人劝阻，非要抱着一摞碗碟去水管下洗。
已经好多年没回过大院了，只能凭借着儿时的模糊记忆寻找着路，槐树下有几人吃醉了酒，尚还在继续吹牛拉垮。她绕进了一条僻静的小道，一整天都在耳边的喧嚣突然静了下来。
安静点好，安静让她觉得安全。
她舀了一大勺淘米水，开始一只只仔细清洗起了碗碟，今天为了迎接她来，刘母和赵大娘将道道菜的油都搁的重，于是越洗越滑，一个没抓稳，便在手边摔碎了一只老大的瓷碗。
瓷片戳进了手指，疼的张慢一下子噙出了泪。
她蹲在地上吮吸了会儿手指，突然赌气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叠的工工整整的日历纸——那纸已经泛黄了，岔口处起了毛边，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
张慢将日历纸扔进了一旁的废柴火堆。
她抱起碗碟转身就走，突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疾步回头，将那张日历从柴火堆捡了起来。
张慢甩干手上的水，再次珍而重之地将它放进了口袋。
第二天清晨，张慢起的很早，赶在何老太太起来前便开始烧火煮饭，跟着郝红梅在老家住了八年，她靠着耳听眼观便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在刘柏杨和徐卫东之流都尚还在床上耍赖时，她已经将一锅烂熟的豆浆稀饭，几只油热葱花煎香的薄饼摆上了桌。
何老太太很不高兴，嘟嘟囔囔。
“谁让你做饭的。”
“我习惯了。”
张慢细声细气的笑着：“以前每天早上，我妈要下地，都是我做早饭。”
“以后不许做了。”何老太太定下铁律：“你还在长身体，早上该多睡点懒觉。”
张慢嘴上答应着，吃完饭却又眼疾手快收拾起了餐桌，何老太太怎么都争不过她，气的连声抱怨。
“这丫头，不听话，越长大越不听话。”
待一切收拾妥当了，张慢才背上书包走出小屋。正好撞上了对过正睡眼惺忪开着自行车锁的刘柏杨。
“早上······”
张慢抬眼看到是刘柏杨的脸，招呼的话卡在了喉头里，她快速往一侧挪了挪，加快脚步向院门口走了。
天色还太早，大街上行人罕至，一点点异响也无，只有身后时不时传来的自行车车轮碾过石子的轻微响声。
张慢知道那是刘柏杨，她在昨晚已经看到了他骑着的那辆闪闪发光的凤凰牌自行车。
她不愿回头，就这样走着，那车声也就缓缓的跟着，清晨的淞县街上人迹罕至。 两人一前一后不声不响的顺着河流向下行进着，终于太阳升了起来，大概是今夏最后一点骄阳了。
不知走了多久，几乎都快要到学校了。身后的人终于犹犹豫豫的叫出了声。
“张慢吗？”
被朝阳映衬的金灿灿的河水上，有一行飞鸟正好触水掠过。
张慢站定，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
“柏杨哥哥。”
她看着身后推着自行车跟了一路的刘柏杨。
“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张慢说完这话，还未来得及看到刘柏杨在一瞬间方寸大乱的脸，便回头疾步走进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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