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县。
整座城市破瓦残砖,断壁残垣。
苏云岚和同事连行李都来不及整理,便开始救援工作。
伤员众多,还有很多人被压在废墟之下,他们必须刻不容缓能挽救更多的生命。
一阵地动山摇,救援帐篷摇摇欲坠。
“余震来了,大家注意安全!”护士长嘶声大喊。
苏云岚连忙扶住自己照料的伤员,一同躲在桌子底下。
轰隆隆。
摇晃结束,大地恢复压抑的宁静。
苏云岚和一众医护人员沉着冷静地起了身,安抚好伤员的情绪,继续帮他们处理伤口。
忙碌到半夜,才有片刻的喘息机会。
短短10个小时,他们经历了三次余震。
夜晚,更为凶险的时刻。
苏云岚看着瘫坐在地上休息的同事,大家身上原本洁白无暇的白大褂,已被灰尘和血渍染得看不出颜色,唯有右臂上的救援肩章依旧艳丽。
“各位。”护士长突然出声,嗓音沙哑得不像话,“余震不断,伤员增多,我们面临的是史无前例的救援工作。”
“身为美好逆行者,我们要有强硬心理准备……大家各自在纸上给家人留一顾心里话,以防万一。”
护士长哽声着,拿出几张白纸,分发给所有人。
委婉点说是心里话,现实点是交代遗言,这道理大家都明白。
同事们神色如常地接过白纸,低头落笔。
苏云岚看着手中的纸张,大脑一片空白。
父亲早逝,母亲在地震中丧生,她唯一的家人是姜翰林。
可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不写吗?”护士长收其他人折叠好的纸张,走向苏云岚。
她愣了愣,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忘’字,然后折好给到护士长。
比不爱更可怕的是遗忘,她不想忘了姜翰林,也不想被他忘记。
可此刻,若她会和母亲一样沉睡在废墟之下,她希望姜翰林能忘了她。
……
另一边,在乡下义诊的姜翰林也看到了梧桐县地震的消息。
他点开内部文件,随手翻看了一下志愿医生名单。
当看到苏云岚的名字后,他瞳孔骤然紧缩。
她一个药剂科的护士,去那种地方能帮上什么忙!
姜翰林起身去了领导房间,说明自己要去地震前线的请求。
“这次过去的志愿者都是无牵无挂无家室的医护人员,我记得你档案上写着已婚,并且你身为医院的主刀一把手,各种疑难杂症都需要你,你要慎重考虑。”科室主任郑重说道。
姜翰林沉声道:“我妻子在志愿队伍中。”
科室主任一愣,一时间没法再劝他,只得联系赈灾救援队。
姜翰林收拾好行李,正要往外走时,白欣妍追了过来。
“那边余震不断,你真要过去?”
姜翰林看了看手腕的时间,拧眉等着接送车辆过来。
“她在。”
白欣妍愣了愣,神情耐人寻味:“你果然是个好丈夫。”
临时调不到直升机前往灾区,姜翰林只能乘车去梧桐县。
一路上,姜翰林不停给苏云岚拨打电话,却都显示无法接通。
心,莫名紧揪了起来。
行驶了四个小时,曲折的山路被滚落的石块彻底堵死。
“前面通不了车了。”司机说道。
姜翰林看着外面的路况,蹙眉问道:“距离救援队所在的位置还有多远?”
司机思索了一番说道:“五公里左右,但现在这情况……”
他的话还没说完,姜翰林已经推开车门走下去,大步翻过废石往里走。
走了一个多小时,他终于看到北海医院救援队的旗帜和临时搭建的帐篷。
他顾不得脚踝边被岩石刮破的伤口,迈着长腿匆匆走去。
“姜医生,你怎么来了?”正在指挥的护士长见是姜翰林,一脸惊讶。
姜翰林薄唇抿了抿,扫视了一眼忙碌的医护同僚,没有看到自己寻找的身影。
“同批次过来的医生护士,都还好吧?”姜翰林问道。
他话音刚落,一旁两个志愿者抬着担架过来,神色慌张。
“快!有人被砸伤了!”
姜翰林闻声望去,担架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血迹斑驳的白大褂上,俨然挂着苏云岚的工作牌!
姜翰林呼吸一滞,一个箭步走到担架前。
担架上是个小女孩,头部受伤,血流了半张脸。
“她头部需要做创伤清理,再检查有无淤血……”苏云岚气喘吁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姜翰林一顿,紧揪的心暗暗放松下来。
他转头,看向苏云岚。
蓬头垢面,从手指到手臂全是各种刮伤蹭伤的痕迹。
“……姜翰林?”苏云岚看向姜翰林,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即刻变得清明,
姜翰林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收回了视线。
“我是脑科医生,她的伤我来处理。”
他说着,指挥志愿者将担架抬到救援帐篷内。
苏云岚看着姜翰林忙碌的身影,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眼花。
他不是在北海下乡义诊吗?怎么会来灾区?
一个小时后,姜翰林从帐篷走了出来。
苏云岚踌躇了一下,拿起碘伏消毒水和纱布,朝他走了过去。
“你的腿上有伤,我帮你处理一下。”
姜翰林看着她蹲下的瘦小身影,眼底有暗潮涌动。
“为什么要来这里?”他问道。
苏云岚认真给他涂着碘伏,垂着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
“救死扶伤,每个人都有份。”
姜翰林眉头拧紧了几分:“医院有明文规定,有地震心里创伤的医护工作者,不允许参与救灾工作。”
苏云岚手一僵,心脏不可遏制的沉闷了几分。
“这几天的救援,我没出任何差错。”
姜翰林拿走她手中的棉签和碘伏,自己上药。
“明天离开,这里不需要你。”他说道。
苏云岚愣住,脸色有些苍白。
“这次救援是我们护士长陆洋领队,你无权决定我的去留。”
姜翰林扫了她一眼:“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跟你商量。”
“我们已经离婚,我的人生应该由我自己负责。”
苏云岚说着,拿出手机准备翻看自己和姜翰林的聊天记录,却发现自己在拉黑他前,那张照片没有发送成功。
她正要重新发送照片,又想起现在的情况特殊,不适合处理私事。
“姜医生,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要继续救治伤员了。”
她说完,收起手机转身往外走,背影坚定。
晚上,护士长因为姜翰林的到来重新安顿住所安排。
“岚岚,你的药剂帐篷还能安排一个睡袋,姜翰林跟你睡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苏云岚不假思索要拒绝,姜翰林却率先开了口:“好。”
苏云岚呼吸一滞,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药剂帐篷,苏云岚看着地上的两个并排放着的睡袋,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
“别在这时候矫情。”姜翰林说着,褪了衣衫躺了进去。
苏云岚心底挣扎一番,默默躺下。
她们分居多年,竟然在离婚后睡到一起,真是荒唐。
黑夜很静,静到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苏云岚辗转反侧,紧绷的神经怎么都放松不下来。
突然,她的太阳穴却一阵阵刺痛,仿若有根细针在搅拌着脑髓。
“呲……”苏云岚双手捂头,一脸痛苦模样。
从早忙到晚,她好像忘了服药。
忍住痛意,她借着帐篷外昏暗的夜灯摩挲着找到自己的背包,然后翻找药瓶。
视线一点点变得混沌,苏云岚死死咬着下唇想稳住神智的清醒。
好不容易拿到药瓶,她却因手抖的太厉害,刚倒到掌心的几粒白色药片尽数洒落。
其中一粒,滚到了姜翰林的睡袋边。
苏云岚有些慌张地去捡,姜翰林却猝不及防攥住了她的手腕,犀利深邃的视线在昏暗的黑夜格外清晰。
“你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