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唤让严霁瞳孔骤然紧缩。
他猛地抬起头,跌进了那双温柔的目光里。
“蔓蔓……”
沙哑的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严霁怔怔望着眼前恍若被星辰包围的人,颤抖地伸出手。
萦绕着萤火虫般细碎光芒的小手轻轻握住那只手,如冬日艳阳的温暖顷刻从掌心传进了心底。
严霁不敢眨眼,更不敢动。
他怕眼前的人再一次想梦里一样离他而去,更怕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廷川。”
谢云晚弯起唇角,又轻声叫了一句。
严霁下颚颤了颤:“蔓蔓,真的是你吗?”
“是我。”谢云晚伸出另一只手,缓缓覆在他的手背上,“廷川,我好想你。”
一瞬间,严霁强撑着的心在此刻尽数坍塌。
他猛地起身,紧紧抱住了谢云晚。
谢云晚拍着他的后背,推开他,看着他眼角的泪水,笑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严霁并不在乎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也不在乎现在是不是在做梦,他只知道他想再和谢云晚多待会儿。
他抚着面前人的脸颊,千言万语竟在此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云晚轻握着他的左手腕,看着他腕上的绷带,眼眶泛红:“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做傻事?”
严霁哑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本能般地道歉着,想要诉说自己对她的思念和不舍,但是却只能红着眼紧紧抓着谢云晚的手,无措地像个小孩。
谢云晚伸手拭开严霁眼角和脸上的泪水,含泪笑着:“不要哭,你忘记了吗?我们要学会忘记伤痛。”
作为医生,前一分钟可以沉浸在悲痛里,但下一分钟必须要打起精神迎接新的战斗。
因为只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才能认真地和死神争命。
严霁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他还是难以释怀。
谢云晚的离开刺痛了他懦弱的一面,或许他根本不是个好医生。
他看着谢云晚,哽咽说着:“你不要走了好不好?不要再离开我……”
谢云晚抿抿唇,忽然拉着他走出房去。
“你看。”她抬起头,指着天空。
严霁抬起头,漫天的星星璀璨的如同宇宙中的星云。
“看那一颗星星,那就是我,旁边的那颗是我爸爸。”谢云晚指着北方一个闪烁着的星星,眼眸中光芒更甚,“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
严霁一怔。
“漫天星辰,微光不灭。”谢云晚继续道,“我们谁也不会孤单,为了曾经共同的期盼,你也不能轻易放弃。”
严霁转过头,看着她,忽然明白了顾母的感受。
“蔓蔓,我也想自私一下。”他紧了紧握着谢云晚的手,“比起伟大的牺牲,我更想你留在我身边。”
谢云晚愣了一会儿,而后笑了笑:“我知道。”
她缓缓拥住他,温声道:“廷川,我爱你……”
一句告白好像被夜风吹散了,只留下了细细的尾音。
严霁心底一颤,怀中的人好像在慢慢消失,萤火虫般的点点光亮将谢云晚整个人包围着,最后散成细碎的光芒渐渐升空。
所有的星星仿佛都收到了感召般一闪一闪。
“蔓蔓!”
严霁猛地坐起身,迷蒙的眸子中满是仓惶。
等缓过神,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
窗外淡青色的光线透过用报纸糊的窗户空隙透了进来。
又是梦。
严霁紧蹙着眉垂下头,眼底淌过几许落寞。
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这要是个永远不醒的梦该有多好。
然而又想想谢云晚的话,他又觉自己不能这样。
现在的他不只是为自己活着,还为谢云晚活着。
缓过杂乱的心绪,严霁借着微亮的天色打水冲了个澡,等收拾好后,吴雅丽和杨钊也起来了。
杨钊去食堂的菜地里摘了一大把小白菜和一些辣椒和蒜,吴雅丽也开始做早饭。
严霁见状,也上前帮忙洗菜。
“这些是准备给学生们吃的吗?”他忍不住问。
杨钊点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愧意:“其实我也想让孩子每顿都有肉吃,看着他们瘦小的模样我和雅丽也心疼。但是最近的镇离这里有几十里,交通也不方便,现在天热,肉也不能放。”
闻言,严霁眸色微暗。
或许也不只是因为路途遥远,穷也是一个没有办法克服的困难。
杨钊和吴雅丽都是自愿在这儿教书,两个人每个月也只有不到两千的补贴,要照顾近一百人的吃饭问题,确实很艰难。
吃过了简单的早饭,学生们陆续地来了。
严霁看着他们大部分都瘦瘦小小的,穿的几乎都是不合身的宽大衣服,脸蛋黝黑,两颊因为赶路而热的通红。
他们很多都拎着一个大布袋,杨钊说那些是住校孩子们从家里拿来的米。
吴雅丽将它们收起来,还要按照早、中、晚稻分开放,免得混在一起。
学校很小,也很简陋,但是每个星期一都会升国旗。
没有音乐,孩子们就会一起唱国歌。
耳畔是稚嫩却又真诚的童声,眼前是庄重肃穆的国旗,严霁心里百感交集。
如果谢云晚看到这一切,她一定会很感动吧。
“同学们,这位是昨天新来的医生老师,以后你们要是生病了可不要不说了噢!”
吴雅丽用温柔地声音对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学生们说着。
“医生老师好!”
孩子们特有的延长语速让严霁忍俊不禁,面对一双双好奇又纯真的眼睛,他用平生最温和的语气打着招呼:“同学们好。”
这时,杨钊皱起了眉:“小妮怎么没来?”
一个穿着红色短袖的男孩举起了手:“老师,小妮生病了。”
闻言,严霁眸光一闪,他转身对杨钊说:“我去看看。”
杨钊点点头:“我跟你一块儿去。”
严霁背上急诊药箱包,跟着杨钊急匆匆出了学校。
路上,杨钊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傅医生,你知道吗?小妮能出生,还多亏了顾医生。”
严霁心一颤:“她?”
“是啊,当时小妮的妈妈还在地里干活,结果突然羊水破了,正巧碰上顾医生看病回来。”杨钊回忆着,眼眶微热,“要不是她,小妮可能就活不成了。”
一番话说的严霁心底一阵抽疼。
他恍然想起那天谢云晚跟着救护车出去救人,倔强着给人做着心脏按压。
她总是那么善良,不肯放过每一个生命。
“只是小妮的爸爸在外打工,好几年都没回来了,她妈妈前年又因为癌症去世了,现在她就跟她奶奶住着。”杨钊心里是止不住的担心。
虽说小妮奶奶年纪还不算太大,但是双眼都看不见,如果小妮出了什么事,她也没办法帮忙。
严霁跟着杨钊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了小妮家。
一个泥砖瓦房,屋顶破了洞的地方盖着一层尼龙袋,上面铺着几片树皮。
几捆柴横放在家门口,门外一颗李子树上晾着几件洗的都已经有破洞的衣服。
这里几乎每一处都在显示着这个家庭有多艰难。
杨钊叫了几声,不见有人回应。
两人有些不安,连忙跑了进去,却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倒在地上。
严霁连忙半跪了下去,探了探鼻息。
呼吸微弱。
他让杨钊去找小妮,自己给小妮奶奶做急救措施。
杨钊快步跨进房间,只见小妮躺在床上,脸颊通红,呼吸沉重。
“小妮!”
他叫了两声,将手覆在她额头上,体温烫的吓人。
严霁将呼吸正常的小妮奶奶扶起,轻轻地放在椅子上后立刻走进房里。
“傅医生,小妮在发高烧。”杨钊心急如焚,小妮身体本来就不好,而且也不知道她已经烧了多久了,如果她出了事,老人家估计都要哭死了。
严霁冷静地给小妮做了检查,脸色猛地一变。
“得赶紧送去医院。”
小妮已经昏迷不醒,如果是一般感冒引起的发烧也算好的,一旦因为其他细菌病毒等感染,问题一定严重的多。
以这里的医疗条件,小妮肯定难得到救治。
杨钊立刻去联系村里唯一有一辆电动三轮的人,严霁给小妮做着简单的退烧处理后,和杨钊把她送去了镇上医院。
在得知严霁身份后,医生立刻同意了他进抢救室。
好在送的及时,小妮脱离的危险。
严霁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朝杨钊道:“你先回去吧,告诉小妮奶奶让她不要担心,我在这儿陪着她。”
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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