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气氛顿时陷入死寂,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哔啵声。
沈寅安脸色骤变,袖中双拳紧握,骨节森然。
“听说太傅向来严格,没想到教出来的女儿竟然如此不堪。”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这下这位盛姑娘以后可别想抬头做人了,以后还有谁敢娶她?”
渐渐地,周围响起了一些议论之声。
沈寅安听着这些浑话,牙关紧咬,额角蹦出青筋来。
这时,首座上的沈皇出声:“带那位盛姑娘过来。”
沈寅安咬咬牙,正待跪下求情,就听耳畔传来一声惊讶的询问。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所有人闻声看去,就见盛怀宁怀中抱着几株花,疑惑地看着这边。
她一身裙装上沾满了泥水,绣鞋更是泥泞不堪。
有认识她的忍不住出言道:“盛姑娘,你这是去哪了?”
顿时哗声大起。
“原来这位就是盛姑娘?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小小年纪就如此轻浮,简直是把盛太傅的脸都丢尽了。”
沈寅安再也按捺不住,沉声道:“皇上在此,诸位慎言。”
声音顿时停住,周围的人都有点诧异地看向沈寅安。
燕王沈寅安,向来不得皇上宠爱,空有皇子名号,平时就跟隐身人似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在人前为他人说话。
嘉柔郡主状似无意地看了沈寅安一眼,又垂下眼睫。
因此无人看清她眼中的得色。
这时,沈皇轻咳一声,看向一脸茫然站着的盛怀宁,轻声问道:“盛姑娘,你方才在哪里?”
盛怀宁将手里的花交给云枝抱着,跪下道。
“回皇上的话,臣女听说附近长着一种名为玉玲珑的花,一时起意便带着侍女过去了,还请皇上恕罪。”
沈寅安神色微松。
皇家围场外的确长着玉玲珑,但是却生长在距离此处足有一个时辰路程的河边。
盛怀宁若是去采花了,便不存在和他人私会的可能。
在场之人见盛怀宁的确一身泥泞,手里也抱着玉玲珑,便知此事与她无关了。
都是一脸好戏落空的失落。
沈寅安不动声色地瞥了皇帝一眼,又变回了以往那副缄口不语的模样。
今晚,他有点冲动了.
但也不后悔。
皇帝脸色稍霁,示意盛怀宁起来。
转向地上那男人时,眉目间满是阴沉,“你大半夜偷偷摸摸潜入盛姑娘帐中,意欲何为?”
男人浑身哆嗦了一下,眼光不自觉地往嘉柔郡主身上飘。
触及到那视线中的阴寒,忍不住又浑身一抖。
随即心一横,狠狠咬了一下牙齿。
下一刻,他的身体倒在地上,口鼻中沁出黑色的血迹。
竟是当场服毒自尽了!
皇帝脸色十分不悦,让人将尸体拖走。
然后起身回了营账。
其余的人也都跟着散了。
盛怀宁唇角飞快地一勾,随即淡去,跟着人群回到了自己的帐中。
云枝将花插在花瓶里,小声道:“今晚真是好险。”
盛怀宁靠在椅子旁,闻声笑道:“还真是多亏了你细心。”
白日里嘉柔郡主的话让盛怀宁心生警惕,便嘱咐云枝小心提防。
不久后,云枝就发现有一个男人总是鬼鬼祟祟地在她们营帐边晃荡。
盛怀宁思索片刻,干脆带着云枝去摘玉玲珑,远离是非之地。
竟然歪打正着地逃过一劫!
看来那个嘉柔郡主,是真的下了杀心了。
可她盛怀宁,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翌日清晨,春狩开始。
所有人都想在皇帝面前出下风头,便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
一时间,骏马嘶鸣,人声如沸。
盛怀宁不想去凑热闹,便带着云枝找了个远离人群的地方,惬意地晒着春日暖阳。
云枝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
“姑娘,其他贵女都在前面看热闹,你倒好,躲在这里看书,这书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呀?”
盛怀宁翻过一页,淡淡道:“这里安静啊,多好。而且那些被猎杀的动物都血淋淋的,我有点不忍心看。”
“姑娘当真是慈悲心肠。”
阳光从树冠中落下,轻柔地披在盛怀宁身上。
少女肤色白皙,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说不出来的闲适淡然。
沈寅安从树林中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鬼使神差地,他停住了脚步。
本想悄无声息地离开,但是盛怀宁已经听到他踩破枯枝的声音,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僵。
片刻后,盛怀宁起身行礼,“臣女见过燕王殿下。”
沈寅安轻舒了一口气,慢慢走了过去,“盛姑娘多礼了。”
俯身将一只小兔子放在她身前。
盛怀宁怔住,“这是……”
“我在前面捡到的,送给姑娘了。”
话音一落,沈寅安就转身离去了。
之前营帐一事虽已证明盛怀宁是清白的,但还是有些不好听的话在贵族之间流传。
若是让人看到她和自己在一块,难免又给她惹来流言。
云枝有些疑惑地看着沈寅安的背影,“这位燕王性格当真是古怪。春狩本就是为了狩猎,滤昼他倒好,还把兔子捡回来了。”
盛怀宁抚着手中的小白兔,心中也泛起了丝丝涟漪。
那个男人分明连兔子都舍不得杀,为什么会变成后来那副铁石心肠的样子呢?
“云枝,他再怎么落魄也是皇子,这话以后不准说了。”
云枝小心地吐了吐舌头。
盛怀宁也没有了看书的兴致,抱起兔子起身,“我们回去吧。”
……
春狩是大沈一年一度的盛事,意在考察士族子弟骑射功夫。
不断有人拿着猎物回来,通秉是何人所猎。
文书官便在身前的板子上勾上一笔。
盛怀宁去时,见排名第一的俨然是当今太子。
也是,谁敢跟未来的皇帝争长短呢。
想了想,她视线轻移,在板子上找起沈寅安的名字来。
却见他的名字赫然排在了末尾,竟然连一笔都没有。
这时,大队人马齐齐往这边而来。
文书官重重敲了一下铜锣,宣告这今日上午的比赛告一段落。
皇帝十分开心的样子,问道:“目前是谁拔得头筹啊?”
马上有人奉承道:“回皇上的话,是太子殿下。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了其他几位皇子的成绩。
当听到沈寅安竟然一只猎物都没猎到,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燕王,怎么回事?”
甚至都不愿意叫沈寅安的名字,而以燕王相称。
盛怀宁眸光不自觉地移到了沈寅安身上。
但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神情,越众而出,低声道:“回父皇,儿臣骑射功夫向来不好,而且……儿臣见那些动物,也有些下不了手。”
太子今日大出风头,又得了皇帝嘉奖,正是得意的时候。
闻言,他嗤笑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如此妇人之仁?”
沈寅安脸色微赧。
皇帝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挥手让众人都散了。
起身时却说了几个字,离得不远的人都听见了。
他说的是——“不成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