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珩面沉如水，快步上前来。
鹿昕妍目光微闪，在顾子昊的帮助下，坐回到轮椅里。
刚坐下，江思珩就走到轮椅后，推着轮椅离开：“以后别和这样的人相处。”
命令的语气让鹿昕妍心生不妍。
她抬手，按下轮椅的锁。
江思珩被迫驻足，僵在原地。
鹿昕妍拿出纸笔：“这样的人是什么人？”
江思珩顿住，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说：“我们在查他，唐家入狱之后，是他收拢了唐家的生意，现在的风头已经远远超过唐家。”
鹿昕妍抬眸淡淡看他一眼：“证据呢？”
江思珩脸色白了下来。
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之前鹿昕妍说唐霏霏有问题时，他也是这样，冷冰冰的反问：“证据呢？”
鹿昕妍其实不是故意勾起这些不好的回忆，只是单纯的觉得顾子昊看上去不像是唐家那种人。
而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是还没查到吗？”鹿昕妍又问。
江思珩其实没查到什么证据。
顾家确实最近风头无两，最近的案子也确实和顾子昊有关，只是他早早就被排除了嫌疑人的范围。
见江思珩沉默，鹿昕妍也不再继续问。
她解开锁，自己推着轮椅回了病房。
两人不欢而散。
江思珩站在原地看着鹿昕妍的背影，心里满是怅然。
后边出来的顾子昊目睹了全程，还笑着上来安慰：“江队别灰心。”
江思珩看着顾子昊，眼里氤氲着风暴：“顾总别着急，我迟早会抓住你。”
顾子昊无所谓的笑了笑：“鄙人十分欢迎江队来顾氏做客。”
江思珩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鹿昕妍正在看书，门口传来响动。
她闻声望去，江思珩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份馄饨：“刚刚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该限制你和别人交朋友。”
他放下馄饨：“以前你最爱吃的那一家，快试试看味道变了没。”
鹿昕妍看着江思珩解开袋子，肉汤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的胃里顿时一阵翻涌，恶心的感觉挥之不去。
下一秒，鹿昕妍立即附身，对着床边的垃圾桶一阵干呕。
江思珩紧张的站起身，忙给她倒水：“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鹿昕妍忍着反胃，指着馄饨摇了摇头。
江思珩一愣，立即把馄饨端走。
再回来时，鹿昕妍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
这次，鹿昕妍没等江思珩问，先一步写下原因。
“之前做卧底差点暴露，被唐烈宏丢进屠宰场，之后就再也不吃肉了。”
“谢谢你的好心，但其实你不必这样做。”
江思珩想起一年前和鹿昕妍同桌吃饭，她确实再没夹过荤菜。
他的心忽然被狠狠震了一下，哑声开口：“这是谁的主意？怎么会这么……”
“不重要。”
鹿昕妍一边舒缓胃里的恶心，一边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可她越是将这些苦难说的轻描淡写，江思珩就越是痛苦。
他难以避免的想起自己质问过鹿昕妍的那些话：“六年，我早就忘了你是什么样的人。”
“说说你替唐氏洗了多少钱，又拿了多少钱。”
彼时，鹿昕妍听见是什么心情？
只怕是会觉得一腔深情错付，对他失望至极。
想到这，江思珩心如刀割，连眼眶都泛起涩意。
他哽咽着，终于说出那句迟到了一整年的道歉：“对不起。”
鹿昕妍的心狠狠震了震。
她的指尖攥的发白，才按住胸腔内翻涌的情绪。
“你不用放在心上。”
鹿昕妍没说原谅，只说“不用放在心上”。
可回忆却勾着江思珩的心头肉，一想就是鲜血淋漓。
如今的懊悔难受都是他该得的。
鹿昕妍拿起笔，还想再写些什么，好安慰他。
江思珩却先一步替她掖了掖被子：“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
病房门关上的那刻，鹿昕妍也无法再伪装平静，脸上是无尽的颓然与惆怅。
如果能回到过去，说不定一切都会有新的解决办法，可是……
等到事情发生过之后才挽回，实在是太难了。
鹿昕妍照常复健。
不料一进门就看见顾子昊在里面，手边还牵着一个女生。
女生坐在轮椅上，看起来大约十六七岁，面容精致，与顾子昊有八分相似，但是双眼无神，看上去好像……
这时，女生注意到她的打量，怯生生往顾子昊身后躲了躲。
“鹿小姐。”
顾子昊牵着女生上前：“这是我妹妹，顾子情。”
“昨天你走的急，没有问到你的真实意愿，所以今天我自作主张将妹妹带了过来，想请问你愿不愿意带她复健？”
他脸上满是诚恳：“只要你答应，报酬都好谈。”
鹿昕妍看着那个女孩，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闻言，顾子昊眼里闪过愧疚：“以前发烧，烧坏了脑子，那时家里没钱治，所以子情一直只有8岁的智商……”
三言两语，鹿昕妍就动了恻隐之心。
她看向顾子情，顾子情也看着她。
见状，顾子昊就知道这件事成了一半。
他附身，揉了揉顾子情的头，轻声说：“情情跟着这个姐姐做复健好不好？哥哥晚上再来接你。”
顾子情一急，连忙拽紧顾子昊的手。
鹿昕妍有些诧异：“她也不能说话？”
看着纸上的字，顾子昊眉头拧的更深：“能说，但是不爱说，所以看护换了几个，我总是不放心，担心他们会对子情做些什么。”
看他对妹妹关怀备至，鹿昕妍心里的弦被猛然拨动了下。
她沉思一瞬，答应下来：“好，我答应你。”
就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顾子昊也没忍住，弯了眼角：“谢谢，不论有没有成果，结束的时候，你都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只要顾某能做到，什么都可以。”
鹿昕妍颔首，小心翼翼的伸出指尖却碰顾子情的手。
第一次，顾子情瑟缩了一下。
第二次，顾子情没有再躲。
半小时下来，鹿昕妍已经获得了顾子情的信任，开始愿意跟着她复健。
顾子昊在门外看着，眼里闪过欣赏。
注视间，身边传来一道冷沉的男声：“看够了没有？”
“当然没有，倒是江队最近好像很闲，总是来关心我的私人生活。”
江思珩剑眉紧拧：“我警告你，最好别对她做什么，否则……”
“否则就逮捕我？”顾子昊反问。
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落在鹿昕妍身上，语气轻飘飘的：“江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喜欢鹿小姐，好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吧。”
“江队有什么身份，什么立场阻止我们在一起？”
顾子昊能在零沧市混的风生水起，心机手段自然不会差。
他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意，说出的话里却满是嘲讽。
江思珩被顾子昊堵的心梗。
他握紧了拳：“我和鹿昕妍青梅竹马，我知道她的过去，明白她的坚持和信仰，更会是和她前行的同路人。”
“你觉得你能比的过我们十几二十年的感情吗？”
顾子昊勾唇，露出一个不屑的笑：“你要是这么在乎她，怎么会让她弄的满身伤痕？”
一句话，轻易拿捏了江思珩的死穴。
他脸色的血色褪去，连带着唇色都开始发白。
顾子昊看清他脸上的痛苦，十分随意的感叹了句：“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迟来的深情，以及……”
“那些毫无回忆价值的过去。”
江思珩钉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想说不是的，但心口喉间却像是被淤泥堵住，说不出话来。
看复健馆内的鹿昕妍和顾子情慢慢熟悉，顾子昊终于放下心来，抬手看了眼价值不菲的腕表。
“抱歉江队，今天就不奉陪了，改日再叙。”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去。
江思珩驻足在原地，好久好久，才鼓起勇气走进复健馆。
看见他的那瞬，鹿昕妍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可就是那一点点，也足以击溃江思珩。
他咬牙，忍住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有点事情想和你聊聊，方便吗？”
鹿昕妍看了眼顾子情。
短短一段时间，顾子情已经很依耐鹿昕妍，死死拽住她的衣袖不放手。
鹿昕妍无奈的笑了笑，又看向江思珩。
意思是，现在真的没空。
江思珩的拳锋捏的发白，最终却又颓然的松开。
“好，那你先忙，我下次再来看你。”
鹿昕妍颔首，接着又回头带着顾子情做复健。
江思珩万般不甘，这时候也只能转身离开。
没人看见，在他背过身的书瞬间，鹿昕妍眼里飞快闪过一抹悲伤，却又迅速消失不见。
江思珩也没想到，这次任务让他一走就是一个月。
空闲时间，江思珩就给鹿昕妍发短信打电话。
可每次拨通，他才想起，这段时间没给鹿昕妍买手机。
江思珩叹息一声，翻出两人以前的聊天记录，反复回忆。
待到任务结束，再回零沧时，天气已经入秋。
江思珩心里累积的思念已经快要爆发。
他马不停蹄的赶到医院，却在赶到病房时，只看见一张空荡的床。
江思珩的心一空，想了想后又朝着复健馆内走去。
不料复健馆内也没看见鹿昕妍。
他心口一疼，剧烈的不安猛然升起，快要冲散理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