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圣上体恤我爹没啥文化,大手一挥,让我去书院同江晟一起念书。
江晟是太子,其他同门都畏惧他三分,就我社牛,我不怕。
不仅不怕,我还上赶着跟他吵架。
有次我们又一言不合吵起来。
开玩笑,我三岁就能从街头唠到巷尾,伶牙俐齿,从小被教育得端方肃正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他气急,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林棠棠,孤诅咒你以后没相公!」
看看,看看。
不愧是正派的一国储君,连吵架都是这么文雅。
但他不知道,我从小就和谢小侯爷定了娃娃亲。
现在只有他一条单身狗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我不疾不徐,对仗工整地回应道:「我祝殿下以后有媳妇。」
然后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殿下以后媳妇是个丑八怪。」
「林棠棠,你……你不可理喻!」
就这么从小吵到大,总之,我跟江晟的关系就俩字儿——冤家。
江晟的白月光是白真真,温柔清冷的美人,像下凡的小仙子,不染纤尘。
整个书院都暗恋她。
当然也包括我。
谁不喜欢美女姐姐呢?嘿嘿,美女姐姐贴贴。
同白真真待在一起,大大咧咧的我就好像一个显眼包,形成鲜明的对比。
某次郊游,一群人玩行酒令。
被点到的人要即兴作诗。
白真真被点到了。
她举目远眺了一会,开口道:「红树青山日欲斜,长郊草色绿无涯。」
有人说不算,这不是自己作的诗,要罚。
白真真面露难色。
关键时刻我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大剌剌地举起手:「我,我会,我来替她。」
狗太子挑眉,阴阳怪气道:「哟,你还会作诗?」
我转身就是一个旋风飞踹。
「你瞧不起谁呢?!」
我出身于功夫世家,家风彪悍,我爷、我爹、我叔、我哥……都是武官,就连我家看大门的狗,都是全京城最能打的一条。
众所周知,武官粗鄙,能把自己名字写对都算儒将。
所以呢,可想而知,我们家对我的文化熏陶是何等的匮乏。
但即便如此,凭我的毕生所学,作一首即兴小诗那也是不在话下的。
他后退三步:
「好好好,你来你来。」
我上前,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书到用时方恨少,好多大树好多草……卧槽?哪来的蚊子?咬我一腿包!」
语出,四座皆惊,全场寂静无声。
我环视一周,众人都低着头,吃吃地笑,恨不得把脸扎到地底下去。
江晟翻了个白眼:「你这样也算作诗的话,那孤也会。」
他脱口而出:
「林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
「哈哈哈哈哈哈……」
场上一下子又炸开来。
我气得当场暴跳如雷。
那天回府,我爹和我娘破天荒地看见我把自己关到书房,还以为我受了什么刺激。
我咬着笔杆子给江晟写信,骂他的话写了整整一张纸,直到后半夜才写成。
第二日,东宫小太监接了信,颤颤巍巍地去见江晟。
「她的信?」江晟挑眉,指尖在檀桌上轻轻叩击,「拿过来,让孤看看她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传信小太监冒了一身冷汗,双股战战,犹豫半晌才鼓起勇气开口:
「殿下别看,是恶评。」
10
不过话说回来,我和江晟的关系倒也没有特别差。几年相处之下,他被我带得越发不正经了起来,偶尔我还要充当一下他的闯祸搭子。
某日我趴在桌上发出哀叹:
「这个书我是一天也读不下去。」
他转过来问:「那你想干啥?」
「想要丸子。」
「什么丸子?」
「好想出去丸。」
「……」
过了一会,他问我:「林棠棠,要不要翘课,同孤一起去踏青?」
「翘课?不行,我爹非把我皮扒下来。」
他拼命怂恿我:「有孤帮你顶着,怕什么?」
他说话时神色认真,无端叫人生出一种信服感。
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三月天,江碧沙白,绿柳拂堤。
确实是个翘课出来踏青的好时机。
我们痛痛快快地钓了一下午鱼。
江晟突然直视着我:
「林棠棠,其实有件事,孤想和你说很久了。」
「嗯你说。」
他眸光微动,声线低哑。
「其实……孤……」
他犹豫了一会才开口坦白,语气中带了几分抱歉。
「孤昨日就向太傅告过假了……」
告、过、假、了?
我哑口无言,只觉得胸闷气短,最后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回府的路上,远远就看到我爹拉着张老脸蹲在门口,在盼着我回来。
哦。
若不是看见他手里拿根藤条,我还真想感叹一句父爱深沉。
我爹黑着脸:
「张太傅说你今日没来书院?」
「来……来了。」
「嗯?」他挥舞着手上的藤条,「还敢撒谎?」
我两股战战,不知道怎么想的,脑袋一抽,嘴里蹦出来一句:
「如来……如来……」
那天夜里,街上的邻居都听到了我杀猪一般的号叫声。
江晟准备和白真真表白了。
他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正忙着在我哥的课业本上画王八,头也不抬,敷衍道:
「嗯嗯,挺好的啊。」
他道:「她很漂亮。」
我表示认同。
毕竟白真真是仅次于我的京城第二美人。
他继续道:「她很活泼开朗。」
我停下来朝白真真方向瞥了一眼。
她正在喝凉茶,一不小心碰翻了杯子,茶水洒在身上。
她蹙着眉:
「啊,好凉~」
活泼……开朗?
大概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我再次表示认同。
江晟问道:
「你觉得孤写首歌怎么样?她会喜欢吗?」
嗯,没错,写歌。
江晟本人的艺术造诣,简直是同他老爹一脉相承——
陛下爱好广泛,收集艺术品是其一。
收集完了还不够,他还喜欢盖章。
而且盖得一言难尽。
一般喜欢的,哐当,盖一个;
贵重难寻的,哐哐哐,盖十个;
爱不释手的,哐哐哐哐哐,盖一百个……
江晟不喜欢盖章,江晟喜欢写歌。
写得那叫一个土味。
被太傅骂了,他写了首《沉淀》;
过生辰,他写《感谢母后》;
三皇子在朝堂上跟他唱反调,他写《我这老马不识归途,你这小人我必须铲除》……
总之,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二人艺术审美水平就是这样,不相上下,一言以蔽之——人菜且瘾大。
谁家好人写歌表白啊。
「这没法评。」想到这我摇了摇头,「隔行如隔山,我只能祝你成功。」
不听劝的江晟还是坚持要写歌表白。
他的新歌叫《你的酒窝没有酒,孤却醉得像条狗》。
……
写完之后他把初稿拿来给我看,问:「你觉得如何?」
我皱着眉看完,点评:
「如果御花园里的那些花能说话就好了。」
「什么意思?」
我道:「那些花就会这样夸你写的情诗——好土,好土。」
江晟:「……」
晟的表白准备做得很充分。
某日众人一聚,江晟突然发问:
「咳咳,在座的各位,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懂我懂,他不好意思单独问人家,所以只好挨个问一圈,借此打探了。
长公主喜欢新科探花郎,陈首辅的孙子喜欢赵尚书的小女儿……
轮到白真真发话。
「我喜欢裴府的少公子。」
她说这话时一脸羞涩,双颊浮起薄薄一层绯色。
我没敢看江晟的表情,估计他应该挺失落的。
自己的白月光喜欢别人,他能不难过吗?
「咳咳……既然场上只有我们两个单身的。」江晟在下面悄悄用手肘撞了撞我,「不如这样,孤就跟你……勉为其难地凑合一下,你看怎样?」
???
不是,他有病吧!
就没见过变心这么快的渣男!
「你说什么?」
我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单身?你跟我凑合?」
「我十年前就和谢意定亲了,你自己单身可不要带上我啊!」
他很诧异:「你有婚约了?孤怎么不知道?」
「这是我们两家私底下定的,你当然不知道了。」
江晟的嘴角瞬间就耷拉了下去。
传闻那日回去后,江晟蹲在了东宫屋顶上,写了首苦情歌,《你要成婚了,新郎不是孤》。
然后唱了三天三夜。
因为他的歌通俗易懂,所以受众面非常广,传播度非常高,几乎到了整个东宫人尽皆知的地步。
但也酿成了一桩惨剧。
东宫小侍卫季宇和皇后身边的小宫女榴花是多年老相好,某日他对榴花深情表白:
「花花,为何你的酒窝没有酒,却让我醉得像条狗。」
「我……哎?」本该羞涩的榴花却一脸懵逼,「我没有酒窝啊?」
思索片刻后,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怒吼道:
「难道我是哪个酒窝姑娘的替身?所以在你眼中我是谁??你个渣男!这几年的时光究竟是错付了!咱们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季宇被莫名其妙赶走了。
隔了几天,他再次表白:
「你是我的软肋,让我今生护你周全。」
榴花把他一把扒开:
「姐现在没有恋爱的想法,姐要搞事业。不好意思,麻烦让让,你挡路了。」
季宇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痛心疾首道:
「如果让我们重新来过,你会不会爱我?」
榴花忍无可忍:
「滚。」
连续几天都魂不守舍的榴花,终于引起了皇后娘娘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