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信就被背回了屋,扔在床上。他便出去了。
妩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惶失措,听说只是冻着了,忙去打热水。
信信躺在床上,虽然头晕脑胀,可想着陆景衍竟这般快刀斩乱麻,又觉得他这样没错,长痛不如短痛,自己确实少受了许多的罪。
外头顶风冒雪的,婆子们抬着,慢慢走回来,这会子还不知道才走到哪里。
躺了片刻,就觉得肚子又是一阵巨痛,底下怪怪的,好像有东西在往外流。
她忙起身到屏风后头,脱了裤子一看,差点儿尖叫出声。
雪白的底裤上,一片狼藉乌红。
她呆了片刻,才慢慢红了脸。太丢人了,原来不是什么肚子痛,是来了初潮。
身边年龄相近的小姐妹,包括云珠妩儿早都来了。就她,大概是太过瘦弱,一直迟迟没来。
可来就来吧!怎么今天来这么一出,回头人问起来,岂不闹得人尽皆知?
正尴尬,就听脚步声响,旋即响起妩儿的声音:“信信姐,你在哪里?”
信信忙赶紧坐在马桶上,只觉得肚子一阵抽痛,下面又涌出血来,脸上不由烧得滚烫。
“你……你把热水搬进来……再……再去帮我弄些草木灰来。还有那个……那个……把我厨里那个南瓜形的小柳筐也拿进来。”
那里装着她去年就偷偷做好的月事带。
“草木灰……啊……难道姐姐终于……”妩儿惊喜叫道。
“你……还不快闭嘴!”信信恼羞成怒,吼了一声。
绿霞一进门正听到这么一嗓子,忙问妩儿,得知原由,一时哭笑不得。
*****
刚才见陆景衍背着信信回来,她还当信信摔伤了腰腿。
又见陆景衍的脸色,比檐下的冰溜子都要寒冷几分,青岚又不在,忙跟上去伺候。
不想陆景衍竟让她赶紧找帖子去请赵太医。
她一时也唬住了,只当信信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忙打发婆子去了。
这头婆子刚走,青岚跟紫烟两个也气喘吁吁紧跟着回来了。
她便过来看看,不想竟是这么回来。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欢喜,忙叫小丫头再给屋里添些炭,又烧了新的汤婆子来,塞在被子里,又叫熬生姜红枣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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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信洗干净,换好衣物,只觉得怪不适应的,便一脸尴尬,低头出来,像只小兔子,钻到被子里,脸都藏起来。
妩儿自去倒脏水,又将污了的衣物拿去给粗使婆子洗不提。
绿霞见她要休息,便退了出来。
拉着紫烟跟青岚到自己屋里,含笑低声把事情说了,便问:“这事实在不好张嘴,咱们谁去跟世子爷说一声呀?省得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干着急。”
紫烟气得吊起一双弯眉,冷笑道:“干嘛要咱们说,她自己没长嘴么?”
素来温和的青岚也冷道:“爷今儿瞧着十分的心浮气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要是问谁,便谁说罢。倒也不必巴巴地当个正经事去回。”
见两人脸色都不好看,绿霞心中淡淡一哂。
知道两人是看世子爷如此紧张信信,吃味儿了。
两人的心思,她清清楚楚。
可争什么呢?早从信信进这院,她就看明白了。
世子爷对谁都不错,等闲重话不说一句。
紫烟自从狠狠被信信罚过,就一直老老实实,伺候世子爷也格外上心。
世子爷也没为难她。
这几年,她们三个年纪大些,常在世子爷跟前走动,表面看,信信年纪小些,除了奖罚之外,也不管别的事,反倒靠了后。
可她最清醒,世子爷真正信任的只有信信。
这三年,手把手地教导着。别说她们这几个当丫头的不能比,便是世子爷的亲妹子,在世子爷眼里,也未必比信信更亲近。
只不过是信信这人有分寸懂进退,从来不恃宠生娇,有事没事往世子爷跟前凑罢了。
眼看世子爷就要十六岁,订亲就在眼前。成亲前,屋里总要放上几个通房。
若信信真有心跟她们两个争那个位置,她们两个绑一块儿,也争不过信信。又何必作出这样一副嘴脸呢?老老实实讨好了老太太和夫人,还怕没人给她们作主么?
她便好心提醒青岚道:“之前世子爷说让给找件暖和的背心的,你可记得着人去找出来。省得回头又问起。”
紫烟脸色气得通红,拉起青岚的手道:“你还不赶紧去找,省得怠慢了咱们这屋的大小姐,世子爷怪罪下来,你可担当不起。”
青岚顺势站起,对绿霞道:“你素来跟她要好。倒不如得空提醒提醒她。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小丫头,衣裳什么的,也就罢了。竟作张作乔,叫爷大雪天,背着她回来。这像什么话!回头老太太跟太太问起来,可不是我们能替她遮掩的。”
绿霞起身送她们,点点头。
自从她下定决心一门心思只跟着信信和世子爷,渐渐地姚夫人便不再信任她。如今有什么事都是叫了青岚去问。
青岚虽表面听姚夫人的话,其实一颗心完全是向着世子爷的。在夫人面前,从不会说什么对世子爷不利的话。
不过这件事,青岚看来是打算在姚夫人面前,把责任全推到信信身上,提醒她一句也算是白卖个人情给她。
*****
可她还没见着陆景衍,太医便来了。
赵太医常年在侯府走动,寻常都是给姚夫人及几位姑娘瞧病,今天顶风冒雪地来了。进门就见世子爷亲自来迎,脸色沉重,说病的是世子爷的大丫头,腹痛难忍。
当下倒不敢轻忽,以为这丫头必是得了疑难杂症,危及性命。倒没往别处想,毕竟陆景衍这几年怜贫惜弱,豪侠仗义的名头更是响彻京师。
最后陆景衍还陪着他一起去了这丫头的屋子。
一进去,就觉热气烘面而来,带一丝血腥气。
再看屋中央,烧着上好的银丝炭。
屋里还站着另外两个丫头。
一个小些着红的忙着端茶送水。
一个大些着绿的,坐在炕边,帮忙把那丫头的手腕从被子里拉了出来。
又搁了一个小枕头垫着。这阵势,倒是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尊贵。
世子爷倒没往炕上坐,而是远远坐在八仙桌边。
他到得炕边,就见一个小丫头身下垫着姜黄彩晕锦褥子,身上搭着一条水蓝妆花缎闪金被,一张小脸只得巴掌大,年岁尚幼,却生得螓首蛾眉,美貌非常。他也曾在宫中走动,便是宫里,也未尝能轻易见着这般颜色。
那丫头见他来了,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珠子,像在水银盘里滚动似的,顾盼娇娇。脸色虽苍白如纸,可这副娇怯怯带些为难的神情实在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他大惑不解,坐下拿了脉。只觉得脉象虽虚细寒滞,倒也没什么大病,相反,这丫头身体底子竟是不弱,不像经常会生病的模样。
他不由沉吟。世子爷这般郑重其事下雪天巴巴找了他来,难道这丫头真有十分不好?
他刚要开口多问两句,却猛地听陆景衍急问:“可有什么不妥?”
关切之意溢于言表,分明不像主仆之情。
他不由心里一跳,再想着刚才进屋里闻到了气味,忙低声问道:“除了腹痛,可还有别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