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摩托车,把我接了回来。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他给我擦眼泪:「不是拖油瓶,是小公主。」
我一时尬在眼里,眼里哗哗地落,却没那么难过了。
我抽噎不止:「以后是乡下妹了。」
他眼里含笑:「不会,公主永远都是公主。」
高二的课业逐渐加重,晚上延长了一节自习,陈沥总是不在。
他叮嘱我:「老师要是问,就说我上厕所去了。」
连续几天这样,我问他他避而不答,只应付过去。
跟踪他后我才知道,旁边三中两群混混因为口角打了起来,他们拉着陈沥去撑场子,事后会给他一笔钱。
我望着两群凶戾的混混,都是学生,却让人心里害怕。
陈沥靠在一边的树上,薄唇咬着烟,懒懒地睨着面前低着头的胖子:「说吧。」
「沥哥——」
他一边说话一边弯腰给陈沥点烟。
陈沥眼里浮现点慵懒,余光瞥见我,那点慵懒瞬间成了寒冷。
他骂了句国粹,丢了烟,拍了拍校服外套上的烟灰,一脚踩灭了烟:「谁让你来的。」
我白着脸,强忍着心里的恐惧和害怕,在两群不良少年的注目嬉笑下,走到陈沥面前,死拽他的手:「跟我回去。」
「沥哥什么时候这么听女人的话了。」有人笑着说。
「沥哥,你找的对象不行啊,怎么和你说话的。」
「要管管啊,沥哥。」
陈沥回头吼了句:「这他妈是我姐,傻逼。」
「回家。」我声音都在抖,腿僵硬的厉害。
陈沥不耐烦极了,胖子傻了眼:「沥哥,不能走啊,你答应我的——」
我抓着陈沥的手收紧,声音越来越小:「回家。」
我没有底气陈沥会跟我走。
陈沥暴躁地从头顶捋过头发到后颈:「没听见我姐说回家啊,钱我不要了,走了。」
月色下,我拽着陈沥,往家里走,脑子里一片空白,语无伦次地说:「我不乱花钱,陈沥,你不要赚这个钱。我害怕,我之前的高中就有人打架进去了,我爸妈已经都在里面了,你进去谁捞你,我又怎么办。」
说到最后,我止不住哽咽。
陈沥脸部肌肉僵硬,扯了我一把,笨拙地放低声音:「别哭了,我不去了成不成,你真是我大爷。」
那天之后,陈沥消停了许多,白天和我一起去教室,晚上和我一起回家。
只要有不认识的找他,我都会像母鸡护崽一样挡在他跟前盘问。
日常 24 个小时都在我的眼皮子下面,连他去上个厕所我都要跟着。
陈沥气笑了:「男女有别,你懂不懂。」
我涨红脸:「那你快点,我在外面等你。」
一年下来,大家都说陈沥的姐不是姐,是他的妈,连上厕所都要管,陈沥居然真的服管。
回去路上,我问他:
「陈沥,你是觉得我有点烦。」
他吊儿郎当:「是有点,烟都被你逼着戒了,能不烦吗?」
我哼了哼:「吸烟有害健康。」
他嗤笑了声:「知道了。」
刚到家门,一辆卡宴因为开不进院子被迫停在门口。
陈沥浓黑的剑眉挑了挑,我认出来是周停生的车。
屋内,周停生正笑着和躺在摇椅上的奶奶说笑。
见到我后,站了起来,眼底乌青,急迫道:「昭昭,我说服了我爸妈接你回家,婚约不会作废。」
陈沥把书包掼在桌子上:「我去做饭。」
「我帮你烧火。」
陈沥沉下去的目光闪过几分愉悦:「不用,你和他说吧。」
周停生眼神在我和陈沥身上转了转,莫名发冷。
「婚约已经作废了,当时你们周家没有伸手,现在也不用,我在这里挺好的,你走吧。」
周停生强压着怒火:「现在你不想和我走,究竟是因为这里好,还是因为你觉得这里的人好。」
我少见地强硬:「没区别,滚吧,别再拿婚约说事儿了,我嫌恶心。」
周停生抓起椅子上的外套:「昭昭,我们都不是这里的人,你早晚都会回到你该站的地方去。」
我余光往厨房里满头大汗切菜的暴躁少年看去。
「可我只想站在这里,周停生,我不怪你们周家的冷漠,可也不会谅解,就这样吧。」
周停生嘴角挂着残酷的笑:「昭昭,穷人的命,一文不值。」
周停生走前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心惊胆战。
他现在才大三,高中一毕业,他就被送到周氏的公司里实习,这几年下来,他已经为周氏拿了好几个大项目。
人前人后,大家都喊他一声「小周总」。
我家出事前,我听过圈子里一些风言风语,说周停生手脚不干净,喜欢用阴招坑人。
对此周停生只笑笑:「兵不厌诈。」
我家出事后,公司被封,爸妈入狱。
一直受我们家恩惠的周家却在第一时间和许家断绝联系,并公然在圈子里解释,周停生和我有婚约的事情是子虚乌有的传言。
可笑的是,这桩婚事,当年是周停生父母主动定下来的。
连续一个月以内,我都小心和陈沥在一起,防备着周停生的手脚。
就在我以为他只是放狠话的时候,课间,班主任找了陈沥,告诉陈沥他被开除了。
原因是有人举报三中和我学校两群不学好的学生意欲打架斗殴,虽然最后没有打起来,但是陈沥是他们的保护伞。
以往这种没有发生的事情,学校根本不会管,这次却严重到要开除。
是谁做的手脚,可想而知。
周停生就光明正大地在班主任办公室里等我。
「昭昭,我说过的,他的命他的前途,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他再怎么努力念书,不过也只是为了给我们打工而已,他身边不该是你站着的位置。」
第一次,我体会到了陈沥无数次体会到的屈辱的感觉。
「你不就是要我跟你走吗?」
周停生摸了摸我的脸:「是啊,要你跟我走,然后,等你成年,我们就结婚。」
连日来的打击,我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少女。
「周停生,你们周家突然捡起这桩已经作废的婚事,恐怕不是因为你对我有什么感情吧,要是我没猜错,怕是圈子里不齿你们周家作壁上观的态度,你为了最低程度挽回名声的损失,这才要养着我供我读书和我结婚,你是要我做你们周家的活招牌。」
他残忍地笑了笑:「昭昭,我们身体里都流淌着商人的血脉,你和我想得一样聪明,可你要记住,从今往后,你已经不是许家的小公主,只是周家未来的太太,做周太太不需要太聪明。」
陈沥被班主任从家里接了回去,不光如此,周停生还答应我给他免了后面高中的一切费用。
我拿出周停生开的那张支票塞进陈沥手里。
周停生拒绝资助陈沥上大学,他故意开下这张支票让我给陈沥。
男人懂得如何去打击一个男生。
陈沥把玩着那张薄薄的支票,阳光折射下,支票透明,显示出上面的数字。
「两百万,好多钱啊。」陈沥声音带笑,五官却是僵硬的。
他依然穿着那件发白的牛仔裤,校服干干净净的,新推的寸头利落爽快。
「陈沥,我很感激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等我们长大以后——」
「不必。」他打断我,颤抖地从口袋里摸出烟,没点燃,放在嘴边咬着,懒懒笑着,「滚吧,走了就别回来了,回来我他妈也会弄死你,许鹤昭,好好活你自己的,你不欠老子什么,是我自愿的,换了谁我都会这么做,老子就是这样心软的一个人,所以,少给自己加什么枷锁了,收起你的愧疚和妄想,各自安好吧。」
打火机刺啦点燃香烟的声音在我耳边放大。
陈沥深吸了一口,极缓慢地吐出呛人的烟圈,拍了拍我的手:「走吧,山高路远,各自珍重。」
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才管住他抽烟说脏话的坏习惯,如今算是都白费了。
相关Tags: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