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阮把早餐弄好让左旭阳先吃,然后起身跟着靳怀初出去。
长廊的尽头,靳怀初站在那儿吸烟,缭绕的烟雾在薄唇中溢出,却遮不住他暗眸的锋芒。
“最多还有半年,再找不到合适的骨髓,就没希望了。”
残忍的话语让江阮心里一疼,她抿了抿唇瓣抬头冲他笑了笑,“知道了,谢谢江医生,麻烦你帮我关注着骨髓库里的数据,希望能尽快筛查到跟他匹配的骨髓。”
靳怀初波澜不惊的沉眸中倒映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他再度开口,“没其他要说的?”
昨晚他们不算不欢而散,这会儿他身上明显的不悦都是因为听见了刚才她和左旭阳的谈话了。
“旭阳是在这家医院出生的,我妈生了他以后就不辞而别了,我爸爸很生气,把家里关于她的东西都丢了,我对她的印象浅到连名字都记不住,如果旭阳实在找不到骨髓,我妈那儿是最后一丝希望,找到当年医院的生产病例档案,就一定能找到我妈。”
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打算打扰对方。
不论当初丢下他们一走了之是迫不得已还是心甘情愿,这么多年都不回来足以证明对方对他们毫无牵挂。
可现在看来,她好像只能走这条路了。
靳怀初掐灭了手里的烟,身体靠在墙上,上半身被清晨的阳光笼罩,将他面部线条衬的柔和了几分。
但他嗓音清冷讽刺,“所以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除了想让我接手左旭阳外,还想进档案室,江阮,这三年你可没白睡。”
他目光突然冷下来,江阮的心一下子沉到底。
在他心里她又多了一个负面的印象。
但似乎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她清眸一弯竟是笑了,“是呢,不白睡,但我想我们私下的关系也不错,胤哥应该不会不帮我忙吧?”
“呵——”靳怀初轻嗤道,“想让我帮你?求我。”
江阮不怀疑就算她求了他也会拒绝,因为他那双深沉的眸中透着几分冷然和反感。
任何一个人被误以为利用了,都会不高兴。
何况,是从未受过这种待遇的他呢?
“池胤。”柳韵的声音突然传来,她拎着两盒补品站在了靳怀初身边,“你这是干什么呢?轻姐有事说一声就好了,谈什么求不求?”
她半撒娇半呵斥,说完了后又冲江阮一笑,把东西递给江阮。
“轻姐,我听说你弟弟生病了在这儿住院,特意来看看。”
江阮把东西接过来,“谢谢,不过不用这么客气。”
毕竟她和柳韵实在算不上熟。
柳韵没接她这话,而是反手又轻轻捶了下靳怀初胸口,“我跟你说话呢,一定要帮轻姐。”
“好。”靳怀初语气无奈又宠溺,只是那双长眸中依旧没什么温度。
他扫了眼江阮,丢下一句‘抽空再谈这事儿’,就去忙了。
柳韵没走,跟着江阮去了病房,关心了几句左旭阳的病情。
然后病房里的气氛就冷了场。
不过柳韵没有走的意思,而是说了句,“你们吃早餐,不用管我,反正我也是闲着没事儿,等会儿你去岗位我跟你一块儿。”
左旭阳有点儿懵的看着江阮,江阮示意他继续吃早餐。
吃饱后,柳韵果然跟着她一块儿离开了病房。
江阮回了护士台,柳韵就在一边的休息椅上等着她,见她不忙了偶尔过来聊两句。
一直到中午,江阮换下护士服,她欢快的起来朝江阮走过来,“轻姐,咱们一块儿去吃东西吧,我请你。”
“行。”江阮没拒绝,都等了她一上午了,八成是有话要说。
医院附近环境还算不错的餐厅里,两个人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点完餐以后,柳韵率先说,“上午你说求池胤那事儿,等有时间了直接去找他就行,他答应我了会帮你就一定帮的。”
江阮微微点头,“好,谢谢。”
“那……你弟弟治病,你有钱吗?”柳韵作势就要在包里掏东西出来,“我这儿有,听说他病了好些年了,应该花了不少吧。”
“不用。”江阮微微蹙眉,拒绝的干脆利落。
她不缺钱,当初父亲去世给她和左旭阳留了一笔不菲的遗产。
闻言,柳韵略显失落,把包又放回去了。
她忍不住问柳韵,“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柳韵沉一口气,有些不自然,“我是拿你当朋友,觉得我们应该互帮互助。”
江阮指尖捋着一绺头发,清眸看了她几秒钟,反问道,“我没什么需要你帮助的地方,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若周旋了这一上午,她还猜不出柳韵找她有事儿,就太蠢了。
“轻姐,那我可就直说了,反正我把你当朋友的。”柳韵往四下看了看,然后凑到她身边小声说,“我怀疑,池胤在外面有女人。”
但传在江阮的耳朵里,宛若惊雷般轰顶。
她清眸看着柳韵有些难过的样子,张了张唇瓣却说不出话来。
柳韵见她这样,笃定的说,“你别不信,我看到他胸口有抓痕,肩膀上还有咬痕!”
她哪里是不信?
靳怀初胸口的抓痕是她前几天留下的。
至于咬痕,在他折腾的太狠了时,她才会偶尔留下一个。
可这要她怎么跟柳韵说?
“你不直接问问他。”她别开目光,尽量保持冷静。
柳韵皱着眉摇摇头,“我这么长时间不在他身边,或许他就是需要一个泻火的工具,指不定以后就不跟那女人来往了呢?我怕问了,影响我们的感情。”
泻火工具?
四个字像一把尖锐的刀子,刺的江阮生疼。
好贴切,曾经的缠绵欢爱,都只是解决生理需求的发泄方式。
毫无感情。
“既然你这样想,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她扯了扯唇角,浅垂着眼皮掩住眸中的落寞。
“我不担心他,但我担心那个女人啊,他多优秀,在你们医院里一定是万众瞩目的,哪个女人不喜欢?攀附上他的人,能心甘情愿的离开?所以我这不是得防着点儿……”
柳韵又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她没太听清楚。
靳怀初在医院确实像柳韵说的那样像个传说,所到之处无不引得小护士眼冒红心。
四年前,她大学一毕业进了医院,第一天就被派到靳怀初那儿学习。
她一眼就迷上他了,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但那时候,也仅限于她单向暗恋,混了个眼熟不过点头之交。
直到三年前,她值夜班的时候路过他办公室,发现他喝多了,是因为没能救回一个病人。
她进去本是打算劝慰两句,却没想到——
她以为那只是他一次醉酒后的意外,从未想过那是他们的一个开始。
现在看来,是一个糟糕,令她心痛的开始。
不过,也并非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至少看在她的情面上,靳怀初接手了左旭阳的病,亲力亲为。
她轻嘲的勾了勾唇,这大概是她唯一的藉慰了吧。
“轻姐,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柳韵喊了她两声,见她没反应又推了她胳膊一下。
江阮思绪回神,“嗯?你说什么?”
柳韵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池胤不让我来医院找他,所以我就只能借着找你的机会往医院里跑,除此之外你能不能帮我注意着点儿,他身边有没有什么走的特别近的小护士之类的。”
这是让她做靳怀初身边的眼线,抓靳怀初的女人。
“上班期间他工作很忙,没什么时间乱来,如果你真的要注意,就多注意他下了班以后干什么吧,我在医院见到他的次数不多,不可能一直盯着他的。”
江阮拒绝并不是因为自己就是柳韵要找的人。
她实话实说,上班期间确实没有时间帮柳韵盯着靳怀初。
柳韵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重新扬起笑容,“没关系,只要你帮我打打马虎眼,在我来医院的时候说我是来找你的就行了。”
“行。”
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论柳韵今天来医院套近乎是不是带着目的,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横竖柳韵来医院也发现不了什么。
有上一段时间过了这个热度,自然而然就不会再来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江阮并不喜欢西餐,尤其是带血丝的牛排让她看着反胃。
但无奈柳韵请她来这里,并强烈推荐这份菜,作为客人不好拒绝别人的好意。
就在她做心里建设,硬着头皮把牛排吃光时,餐厅的门口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逆光而来,整个五官笼罩在黑影里。
哪怕隔了很远,江阮都能一眼认出那个身影。
靳怀初微眯的长眸扫视一圈,看见她们两个时眉头不自觉的蹙起,踱步而来。
他身上那股凛然的气息迎面扑来,江阮迅速收回目光低下头摆弄手机,仿佛没看到她一样。
“你怎么没走?”靳怀初走到柳韵身侧,柳韵才发现他来了。
面容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慌乱,连忙站起来挽住他胳膊,“我回家也没什么事,正好轻姐中午休息看我无聊就带我来吃饭了,你坐下一起吃吧!”
这时江阮也假装听到声音,把手机扣在桌面上,“胤哥来了呀!快坐。”
靳怀初看着江阮面前的牛排,微眯的长眸一闪而过,迅速回归了正常。
柳韵拉着他坐在自己的身边,与江阮对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