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诏的时候我就觉得天启人是不是都讳疾忌医,有病都不愿意治的。
这点在谢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与赵绣绣琴瑟合奏,我也揽着青山唱小曲,大家互相唱和,场面多么的和谐,他非要过来骂我两
句。
怎么,《凤求凰》就要比十八摸高贵吗?
我当即要让青山给谢策表演一个十八摸,他脸都绿了,气的跳脚,又骂我。
他奉旨娶侧妃纳良娣,我忙前忙后地给他张罗了十个戏班子进东宫,一水儿的漂亮小生,往台上
一站那是又体面又风光。
他还骂我。
他这都还要骂我。
是不是有病。
当然我也没让着他。
十个他也骂不过我的。
开玩笑,昔年在南诏的时候,父王也不是没有异想天开,想把我培养成香香软软的小公主。上至一
品贵妇,下至在野宿儒,没有被我父王请来给我讲过课,都不好意思对外说自己知书达礼。
据说后来宿儒们都按照给我讲课时间长短来排位次,十天的末座,一个月的右座,三个月的上座,
一年以上的,那是画像上的祖师爷。
谢策到底是太子爷,审时度势知道不能再这么和我对骂下去。
东宫的下人已经排好岗,轮流来听我和谢策吵架,回去总结了一本《太子妃驯夫手册》,风靡京
城。
皇后召谢策进宫,苦口婆心地劝他要注意影响,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他吵架吵不过我了。
眼看着天启的新年要到了,谢策败下阵来同我讲和,往后东宫一分为二,大家各自风流,互不干
涉,谁也别舞到谁跟前来。
鸡飞狗跳的东言安静了一阵。
天启的除夕夜下雪了,我生在南诏,没见过雪,兴奋地奔出来看雪。
左有青山为我添衣,右有金山喂我喝酒,正是陶醉的时刻,谢策悠悠迈步而来。
我惬意地就着惊鸿的小手喝酒,[这才一个月,太子殿下就忍不住过来挑事了?」
谢策语调拉长,眼里闪着幸灾乐祸,「是宫中来人了。」
我这发现谢策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太监,像是天启皇帝身边的人。
此刻老太监上前一步,尖着嗓子,「太子妃,往紫宸殿请吧。]
青橘上前来,附耳道:「侍卫夜间巡逻时,在静芷殿抓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从他身上搜出了
绣有公主名字的鸳鸯绦….….
「嗯?]我困惑道:「怎么会,我向来恪守妇道,我的奸夫都在这,太子殿下都认识的。」
方才的酒意有些上头了,我手指虚浮地点点面前这几个美男。
「你看,青山、金山、银山、铜山,这不都在这呢。
「我们是有妇道的女子!从不跟夫君不认识的男人胡来!」
我一本正经地对老太监道,话音未落被谢策一把捂住嘴,他在我耳旁咬牙切齿道:「实在不会说话
你可以闭嘴。]
[哦。J我醉醺醺的,乖乖闭嘴由谢策领着到紫宸殿去。
天启帝王帝后都在,我仔细看了看那个奸夫,面皮细白,眉清目秀,狼狈却不失俊秀,确实小有一
番姿色。
我悄悄问青橘,我不会真在外面留情然后忘记了吧?」
青橘:「怎么可能。」
我高兴地刚要附和青橘,就是,我段凰安人品高洁,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J
青橘:「主要是姿色不够。」
我:「……」
皇后的眼神耐人寻味,开口道:「太子妃,现下你作何解释?」
我走到奸夫身边,细细打量他一番,笑道:「可能还真有这么一档子事,只是我忘记了。」
此话一出,连那名叫檀郎的俊秀男子,眼里都是遮不住的惊讶,显然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承认了。
我抄着手,笑眯眯地望着他,[不如你帮我回忆回忆?」
接下来的一炷香里,檀郎声泪俱下地讲述了我与他的这段情:国婚当头被棒打鸳鸯、披上嫁衣泪别
情郎、思念如絮千里追妻。
最后,檀郎深深叩头,「求天启皇成全我与公主。]
感情饱满充沛,念词字正腔圆,我嘴角始终带笑,细看周围人的反应。
天启皇帝面无波澜,皇后脸色铁青,富女太监个个低着头,生怕自己听到贵人私隐而被灭口。
皇后开口道:「凰安年纪小,还不懂事,这倒罢了。
「只是太子身边不能没有一个可心的人伺候着。
[臣妾的娘家侄女英若今年也十六了,还未许人家,不如便赐作侧妃留在太子身边看着些吧。」
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谢策「扑通]一声跪下,儿臣请求与凰安绝婚。
[儿臣眼看他们两人情深义重,难舍难分,若强行拆散岂不使凰安心生怨念,反倒误了父皇与南诏
王的一片美意。
「君子成人之美,我天启自有大朝风范,缔结合约原也不必非要姻亲为纽带。」
他这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我都快拍手叫好了,眼看这一殿的人,各有各的算计,各有各的目的,
好一堂牛鬼蛇神。
皇后泪光盈盈,上前将他扶起,我的儿,当真是叫你受委屈了。
我慢悠悠地踱步到奸夫跟前去,「你确定,你与我当真有夫妻之实?」
檀郎还有些不好意思,「当然。你说过,我是这世上最能叫你快活的男人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枚鸳鸯绦来,「公主送我的,我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
那枚鸳鸯绦是大婚翌日皇后赏下来的,我穿戴过一回就不见踪迹,原来是到这来了。
腰带这样私密的东西,如果不是我亲手赠予,他又从何得来呢。
眼瞧着我与这檀郎的私情已经坐实得板上钉钉了。
我嘴角一勾,可我尚是完璧之身,苟合二字又从何谈起呢?]
满殿的人都惊了。
我掀开袖子,露出臂上鲜红如血的守宫砂来,冷笑着环顾四周,「嫁至天启后,本公主倒真是开了
眼了。」
皇后低声呵斥谢策,「你竟还未与太子妃圆房?」
[本公主看在天启与南诏的面子上诸多忍让,却不想换来的竟是这般肮脏的污蔑。」我质问天启皇
帝。
[这便是天启与我南诏联姻的诚意吗?」
一场闹剧将近结束,天启皇帝谢衍才开口道:「此事,朕定会给太子妃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抬脚就走,路过檀郎时,他一脸灰败,颓然在地。
我踢了踢他,回头望向谢衍,「陛下,这个人污蔑我,便交由我处置吧。」
谢衍颔首。
我便吩咐青橘,「扔蛇窟吧,活着扔。」
青橘平静应是,显然是习惯了。
有些宫女神情扭曲,险些吐出来。
我环顾一周,笑眯眯地警告他们,不怕死,就尽管来招惹我。
一路上谢策沉默不语,我倒是心情很好,还很有兴致地哼了一首南诏的地方小曲给他听。
谢策闭目养神,蚌着嘴,一副戒备模样。
我凑近他,[谢策,别这么防着我嘛,我不是你的敌人。
谢策嗤笑一声,「南诏人都这般宽容大度不成?被污蔑通奸也能一笑而过?」
「这局又不是你做的,你不过是顺水推舟帮腔想将我赶回南诏去罢了。」
谢策看了我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是皇后吧。J我唇角扬起一抹肯定的笑,抬头撞进谢策的眼里,抓住他措不及防的一抹惊讶。
我抽出马车的暗格,熟练地从里面抽出茶壶茶具,不紧不慢地烹起茶来。
来天启后我发现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头一位有趣的便是这位皇后娘娘。
「皇后,祁皇后,临安四大家族之首的祁家。
「她的父亲祁明远官至宰辅,门生故旧遍天下;她的兄长祁凌风在岭南溃败之时力挽狂澜,阻挡倭
寇上岸,军功卓著拜作国公。
「这样的门庭,真可谓煊赫。
「据说皇后娘娘在闽中便是难能的典范。她与陛下原是你们先帝定下的婚约,谁知陛下登基后竟执
意求娶旁人。
[她由妻变妾竟半点怨言也无,反而精心照顾彼时已有身孕的傅氏皇后。
「傅氏皇后身体孱弱,生下太子不过三年便撒手人寰,皇后娘娘对待太子殿下视如己出,疼你更甚
疼爱自己亲生儿子,这天下当真能有这般贤德的女子吗?」
茶烹好了,我分出一杯给谢策,「太子殿下,您说呢?]
谢策答得四平八稳,「母后凤仪万千,泽被天下,自然是真的。」
我语锋一转,可这般贤德大度的皇后娘娘,却使出这般阴诡卑鄙的手段来对付我,为什么呢?她
到底是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不管是想塞侧妃给你,还是要试探你对我的态度,你们母子,她总有更直接简便的方法,非要采
取这般迂回的手段,那只有一个原因了——
「你们母子间有绕不过去的隔阂,甚至仇恨。
「是什么呢?
[让我猜一下,傅皇后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出,谢策神情陡然凌厉地看向我。
我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听说太子殿下少时还曾流浪在外,这也是皇后娘娘贤德的手笔罢?」
马车滚碌碌地停下,东宫已到,下人撑伞的撑伞,搬脚蹬的搬脚蹬。
谢策逼不得已先下了车,我随后扶着他的手从车里钻出。
风雪未停,谢策替我撑开油纸伞,他低声警告我。
[段凰安,天启宫廷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你实在不必蹚这趟浑水。趁你入局不
深,早日脱身离去吧。J
我不闪不避,迎上他的目光。
「你怎知我入局不深,兴许我早已押上全副身家了呢?
[谢策,我再说一次,我们不是敌人。」
我握住他撑伞的手指,骨节分明,冷得像玉石。
他乍一被我触碰,眉心一跳,下意识地要逃,我眼疾手快握了上去,连带伞柄一起握得紧紧的。
谢策不自然地挣脱开,「你既喜欢这把伞,那便送你了。」
我握着伞柄转了一圈,纷纷扬扬的白雪飘落,笑嘻嘻地扬眉,「好啊,阿策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我
必要好好收着,给它供在正殿紫檀桌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