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燧状态和昨天完全不一样,整个人瞧上去恹恹的。明明是我连累他上热搜,连累他被人扒出来。他却强撑着坐起来,揉揉我的头顶,反过来安慰我。不是因为你、你别多想。他的情绪来得快,却也不算莫名。
就像他也对我的恐慌和躯体症状了如指掌一般,我也对他的病症习以为常。这些年周燧不想被家里人找到,所以我们每个城市都呆不久。可我们不完全是躲人。更多的时候我们赚钱、旅居、养病。没错、我和周燧都病了。
生病的人不止我一个。我还记得视频那件事后不久,、试图***。但没能成功,被我妈送进了医院。说是送、其实是关。一开始学校也找来过,想要询问情况。但我妈对外只说我被我爸接走,然后一意孤行给我办了休学,想让我明年再考。她不想事情闹大,毁了她前途可观的工作,却要限制我的自由。那段时间我每天按时吃药、吃饭。情绪稳定一些就出院,回家以后病情复发,又被送回去。如此反复、两年光阴。
两年后在听到我妈说,她终于如愿升职的那天凌晨。我逃了。逃到市里的跨江大桥上。就是那天、我遇见了同样在桥上准备跳河的周燧。那天夜里月色很好。波光粼粼的江面让人感觉静谧安心,仿佛灵魂都得到了救赎一般。
那时我一心想着:只要跳下去、一切都会好的。可当我一只脚跨离桥面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你穿成这样、是学依萍吗?那天坐在桥上两条腿悬空,仿佛随时都会掉下去似的周燧,和今天穿着西装清冷贵气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他白背心、铆钉红皮衣、寸头,眉毛处还有一个尖尖的眉钉。他捏着罐装啤酒,指着我身上的白色连衣裙,问我话时的样子像极了电视剧里,那种问人收保护费的好看地痞。每年在这座桥上跳江的人不计其数,看见他的瞬间我心中已经了然。
毕竟没有哪个求生欲强的人,会在这种危险的地方,用这么危险的姿势喝酒。我朝他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想走得体面点。然后指着他那头引人注目的头发,和他身上大红色的衣裳问:你呢、一身红准备变厉鬼回来报仇吗?
周燧没回答我,仰头喝了一口酒,才慢吞吞地说:体面怕是不行了,等被捞上来的时候人都是肿的,巨人观听说过吗?不管身上穿什么都挺丑的。没关系、丑就丑吧。我心里正那般想的时候。却猝不及防见他朝我伸出一只手,听他问:丫头、你满二十了吗?
反正咱俩死都怕,要不要玩点刺激的?我以为他牵我的手是想和我一起跳河,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不想他却牵着我的手,打车送我回家,在我家单元楼下蹲了一整夜。然后第二天早上七点,准时敲响我家的门。
那两年、我反复的病情让我妈倍感折磨。大约急于摆脱我。在听说我准备和周燧结婚的想法后。她只是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便点头同意了。于是当天下午我们就领了证。我们默契地,谁也没有再提那晚的跨江大桥。但正如他能猜到,我生病的原因是学校一般。我也大约猜到,他出现在桥上的原因是因为家里。因为领证那天,他将结婚证拍了发给某个人。然后在对方拨来电话气急败坏的怒吼中,笑得恣意飞扬道:我周燧除了周这个姓,活到现在没什么是你给的,你想PUA我,操控我的人生、门都没有!就这样吧、老子不陪你们玩啦!然后关机、拔掉电话卡,一气呵成。双向情感障碍。这是他那堆检查单上确诊的病因。如果不是昨天遇见程硕和柳涵,如果不是那条突然出现的热搜。我几乎以为我们已经痊愈了。走肯定是要走的。至少要先保证周燧不会被家人找到才行。我和周燧都是这么打算的。可是还没来得及收拾行李。这个刚租不到五天的公寓,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速之客四个字,是周燧看见门外,那个和他容貌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后亲口说的。那个比周燧大七岁,名叫周砚的男人,我在那本旧财经杂志的周家全家福里见过。彼时他站在十六七岁的周燧身后、不苟言笑。一如今天、只是眼神淡漠瞥了周燧一眼,便让打算逃离、继续旅居的周燧改了主意。
周砚说:爸病了、想见你们,他如果你不回去的话,妈妈留下的遗物,你也别想要了。他说的是你们、不是你。明显是连我都算上了。周燧虽然决定回一趟家,但却拒绝了周砚帮忙买机票的好意。他执意开着那辆我们从二手市场淘来的cc,从滨市一路慢悠悠地开回海市。仿佛多拖一天都是他给自己赚的奖励。但就算再怎么拖,时间还是来到他和周砚定好的那一天。看周砚的架势,我原以为周燧他爸病得严重。
这次回去只是病床前见一面。不想周砚却把见面地点,定在了周家在海市的别墅。等我和周燧到的时候,才发现别墅前车来车往。明显不止普通的家宴那么简单。周燧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当即调转车头。
可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安保拦住,半是请半是强制地带进了别墅。周家今天似乎在举办酒会,入眼所见人人西装礼服。只有我和周燧牛仔裤连衣裙,朴素得像是误闯片场的小丑。令人意外的是,前段时间刚见过的程硕和柳涵也赫然在列。看见我、柳涵忽然掩唇轻笑一声,走过来挽住我的手。她的动作自然亲昵。可说出口的话却隐隐嘲讽:姎姎、你怎么穿这一身就来了?你早说要来、我给你送一套礼服呀。
柳涵猝不及防的话像是在场上点燃了一颗炮仗。咦、她好像就是视频里那个女人?你们没看吗、网上都扒出来了,念书的时候抢人男朋友,高考都没参加。前几天又在人家的订婚宣布那天,公然和人家的未婚夫勾搭。天哪、看起来老老实实的,怎么心思这么恶毒啊?没想到周二少竟然会被这样一个女人,拐跑那么多年都不着家。他们叽叽喳喳,就像高高在上的审判者。视线落在我身上宛如刀子一般。
令我的呼吸骤然不稳,也令我的身体控制不住紧绷颤抖。从前那些可怕的记忆,猝不及防侵入我的脑海。让我无法分清、耳边的那一声声***、***,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恍惚间我的手被人握住。直到滚烫的温度从手心传来,耳边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才猛地回神。周燧在我耳边给我撑腰道:别怕、这里都是一群看着光鲜亮丽,实则虚伪至极的臭虫罢了。怎么、我说错了吗?你们说的那些话证实了吗?
别不说话呀,不是喜欢说吗?闭嘴做什么、没底气了?你们没有、老子有!是老子拐跑的她,老子就是没了她活不下去,有本事你们诋毁我一句试试啊!周燧的一番话炮仗连珠似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情绪高昂得异常。
我轻声唤他,颤抖着紧紧抓住他的手,就像是紧紧抓住海上漂浮的枯木一般。不知道是想让自己安心,还是想让他冷静。大约紧握的双手起了作用。周燧深吸一口气,忽然回头咧嘴朝我笑笑道:别怕、这里不是我家吗?
我把人全撵出去都行,总不能让你被他们欺负了去。在场的众人都被他一番话吓得噤声。唯独柳涵丝毫没打算消停,不依不饶的开口:周二少、你这话就不对了,姎姎本来高考前两个月就辍了学,也的确在念书的时候抢我的男朋友。
前几天我和程硕都准备宣布订婚了,托她的福、我们大吵一架,这个婚还能不能结都不一定呢?事实摆在这里,怎么就变成诋毁了呢。柳涵喋喋不休,以亲历者的身份讲述着一件又一件与我相关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