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凝在一个破庙醒来,她此时的身份是“盲流”,正在做的事是逃荒,目的地是关外。
死了,赶不上逃荒大部队了,所以才有幸独占了这个破庙,看规制及装潢像是个土地奶奶庙。
了解清楚背景后,时凝干了三件事:
第一,把破庙里的半拉泥塑像搬到门外,种到地里,当门神。从此,这破庙就是她的临时居所了,不能让个少了半边脑袋的土地奶奶陪着她一起吃饭睡觉,忒吓人。
等有机会,和点泥再把她老人家的半个脑袋补上。
把瘸了一条腿的供桌挪到门口立起来,当门用,能不能挡住猫狗且不论,好歹能挡挡光。有了门,这就是私人领地,跟“此路是我开”一个道理。
人占山为王,她占庙当家,然后捡根树枝将地上的干树叶子烂泥块扫干净……
不能被人认定为白毛女的原型。
第二,从空间调了两支开塞露,一次用两支,得赶紧把肚里的观音土排出去……
没错,这具身体是被撑死的,连年大旱万里无炊的年景下被观音土撑死的!简直——
这玩意儿真不好排,感觉其功能可同蒙脱石散相媲美!哦,对,它的主要成分好像就是蒙脱石!听说非洲有些地方会烤泥饼吃,主要原料就是这个,真不知道他们是添了什么佐料。
第三,改名。这身体也姓麻,大名麻娅,小名叫做丫丫,麻娅、麻丫,谐音麻鸭、妈呀、玛雅……这可不行!
而自己这时凝又太不入年代文的戏,万一被人理解为麻酥酥就不好了。
叫什么?她就是个起名废,前世女儿的名字好听,但那是她爹取的,她爹现在又不在,没有依靠,自己来!
姓麻,该叫什么?翻字典!
调出现代汉语词典,找到麻,麻将、麻糖、麻花、麻爪、麻绳、麻薯……什么玩意儿都是!
要不把姓也改了吧?
不行,那成了挖祖宗的墙角了,数典忘祖!
合上词典,往天上看,不用隔窗,头顶就有洞,月亮正好嵌在圆洞里,可丁可卯的,量身打造的一般。
时凝觉得这洞,与月亮、与银河系外的某个黑洞大约是相通的,相通到让她一个年过半百的人一不小心从失事的电梯上漏了下来。
三十多层的楼啊,一百多米!就不该听女儿的话买什么顶层大平层!
这下好了,真是高处不胜寒!
一同漏下来的还有随身的空间仓库,能够给原本的十家连锁超市当储备仓库的空间仓库。
这是上辈子,二十年结婚纪念日时,丈夫送她的镯子里带的。
那之后不过一年,丈夫因病去了,女儿还未毕业,她只好辞掉高中数学老师的工作,很勉强地扛起了丈夫经营下的家业。那时,这空间仓库的作用就是省掉了一部分租仓库的钱,没想到,现在竟然带着满仓的东西到这儿来了。
也行吧,现在,女儿已经成家,孩子也生了俩,有能力有学问,再有那几家超市打底,应该不用她操心了。
好孩子,好好生活。
只是不知道她爹漏到哪儿去了,早自己十年出来的呢,估计早轮转一世了。
愿他安好。
自己重来一世也挺好,就当长途旅行散心了。
十六岁,多好的年华!
白毛女能怎样?盲流又能怎样?
事在人为嘛,这年头,逃荒的还少了?
只是自己这从天上漏下来的魂,附到这麻鸭身上是穿越还是重生?
时凝不看网文,说不好。
随他去吧!
且活着呢!
说不好哪一日,外孙子成了科学家,就把时光隧道给摸索透了呢?
只是自己这重活一世的地方,是不是选的不大好?
荒郊野外的也就罢了,怎么还连个人脉网络都没有呢?
恩格斯他老人家可是说过,人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人,他得是社会人,对不对?
可,自己的社会关系在哪里?总不能开局一个破庙,还举目无半个亲眷吧?
月亮,太具象了,装满思念,孤零零,又亘古不变。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要不就起个跟月亮有关的名吧!
冰轮?玉镜?婵娟?桂魄?素娥?望舒?
舒?苏?月?
行,麻苏月!
既兼顾了原名,又有月下还魂之意。
再补个小名——小月!
这荒郊野外的,周围估计有不少和她一样吃观音土的人,叫小月方便跟人打成一片。
等混到不吃观音土的人群里时再放出大名:麻苏月。
名字定下来,开塞露也发挥了作用,麻苏月捂着肚子去破庙后头找了个蹲下去能挡住头顶的土沟。
月光惨白惨白的,顺着沟沟坎坎和草丛灌木匍匐着走。耳畔传来的,除了虫鸣就是月亮爬动的声音。
肚子胀、没油水,用了开塞露,直肠和肛管也照样受罪。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打开手电,睁大眼努力往前方看:
褐土长了裂缝,枯木没有树皮,死寂的跟肚里的观音土似的,物理和化学性质都十分稳定;
也有活的,是土鳖子和蝼蛄,拱钻摆动的让麻苏月觉得肛管不难受了,换成了嗓子眼儿难受。
眼睛不近视有什么好?!
想当年,四百度的近视不戴眼镜,面对面与人打招呼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斑和痣,所见之人全是好皮相,多好!
不过倒是说明了自身没有夜盲症,不错!要知道,这年头得夜盲症和鸡胸佝偻病的人比比皆是。
解决完一次观音土,起身时没控好动作,一个眼黑差点原地坐回去。接着,“噗”的一声,已经破到了小腿的裤子,裤裆裂了。
别笑,就是“噗”,不是“刺啦”,因为回到破庙后麻苏月动手试了,感觉这布已经糟的快赶上了劣质的卫生纸了。
去空间仓库里翻找衣服,吆喝一声:各种直筒裤、烟管裤、阔腿裤、豆腐裤都往一边靠靠,苏月姑娘现在需要的是又丑又结实的那种。
就这个,老蓝发黑的粗棉布裤子,松紧带,肥裤裆的这种,再弄点泥巴糊糊。成,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幸好上辈子是活到了年过半百的人才能储备这个,要是自家女儿,那估计就得弄条秋裤穿出来。
上衣,上衣不大好弄。
吆喝半天,挑挑拣拣,只找到一种六十岁以上女士穿的那种对襟立领的褂子,当然布料也同样需要做旧。
试一下,有点剌还有点晃荡,只得又扒翻了件秋衣套进去。
你说内衣?内衣不需要!十六岁的大姑娘了,连月事都没来,简直……哪还需要穿内衣?
养身体的事往后排排,先解决观音土的问题,开塞露的效果又来了,快跑。
这肠子、这胃、这身体,一点有油分的东西现在也不敢吃啊。
敢吃上一口就是个胃肠不适,一不小心就能穿孔或者痉挛。
粘性大的也不敢吃,万一粘液把观音土抱成团,一个不好就敢在肚子结成简易版的水泥块。
原先讲究的人家可都是用米汤和泥盖房子的,据说坚硬程度堪比水泥。
真要那样,开塞露可就解决不了问题喽!
麻苏月左思右想,最后拎了一桶三斤重的酸奶出来,就这个吧,润肠通便!
月盘转出头顶的洞,光线暗了,伸头向外听了再听,见除了几声夜虫和夜猫子的叫声外只剩了风声,便缩回来摸出个装冰箱的大纸箱子和一床棉被,准备睡觉。
别问为什么用装冰箱的箱子,主要是想着以形意物,能唬住个别宵小。
就这,临跨进箱子之前,她还是在门内门外下了两个一脚踩上去就吱哇乱叫的儿童玩具,同时将女子防身用的小电棍藏在了衣袖里。
睡觉,其实间或还要思考人生!
麻苏月,确切地说应该是曾经的麻丫,是个知书达理、有教养、有文化,又懂事的好姑娘,只是命不好,或者说是生不逢时。
跟着娘从苏北出来逃荒的,没过元宵节出的门,到今天已经两个多月了,一个月前娘病了一场,去了。麻丫散光了几乎所有随身的家当请人把娘埋了,怕将来找不到坟头,就移了四株柏树前后左右的种了一圈。
当时想的可不是柏树刚毅不屈、万古长青,而是想着柏树皮不能吃、不能被人揭走熥干磨成粉粉。
现在还剩什么家当?还剩刚刚从上衣胳肢窝处摸出来的一小根金条,和衣襟角角里抠出来的一个玉石扳指。
金条好说,换钱用的。
扳指?麻丫不知道它的来历,麻苏月就更不知道。
娘是个怎样的人?
清楚的记忆是,她不会干活。做饭、喂鸡、薅草、锄地、种地都是到乡下后临时学的,人都说她锄地跟绣花似的,一个草芽一个草芽的挑。
她性情有些不稳,温柔的时候会搂着麻丫叫丫丫,会站在月亮下头哼歌;
暴躁的时候会把饭桌掀了,会拿着戒尺将麻丫撵进学校,哪怕班里只有麻丫一个女生,哪怕后期因着麻丫的成分问题,在学校被人欺负,她也照样会哭着把她撵进去。
就这样,麻丫被人欺负着、被戒尺撵着考上了高中,当然,只上了一年。
模糊的记忆是,她会唱歌会弹琴会读书看报,会教麻丫读书,其他的,麻丫知道的很少。
爹呢?不知道,
只知道爹曾经是个资本家,在海边的一个大城市开面粉厂、开酱菜厂、开绸布厂,大厂子,上千工人的那种。
娘是他的小老婆,先是新社会不允许一夫多妻,尽管爹的大老婆已经病的没几天好活头了,娘和麻丫还是被打包送到了乡下。
那年,麻丫还不满七岁。
乡下是爹的祖籍,尽管从老爷爷那辈就已经背井离乡,但老爷爷、爷爷都没忘了给乡里出资建祠堂、建乡学。
有旧时的恩情撑着,再加爹会偷偷地托人给娘俩送点吃的用的穿的,所以初初回乡时娘两个的日子过的不差。
然而不过一年,土改开始了,娘是资本家的小老婆,麻丫是资本家的大小姐,两人的成分被定成了中农,
于是,他们这一家,就从乡民眼里曾经的大户和恩人,变成了被教育、被上课的对象。
也是因为这身份,娘两个逃荒都不敢随大流,车船太奢望,只敢偶尔蹭蹭乡民的驴车,因为遇到抓盲流的,俩人会首当其冲遭难。
后来,厂子被公私合了营……爹没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