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娇娇紧跟在江柏身后,她并不认识我。
但看到挂着吊瓶的江梧宁,她立刻有了极大的不满:「爸爸,她这个贱人怎么还有钱来挂针的?她是不是偷藏私房钱了?」
江柏低声斥责道:「闭嘴。」
江娇娇脸上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她平时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什么时候被这样凶过?
我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我亲爱的丈夫已经有了别的女儿呢。」
江柏闻言,急忙解释道:「不是的,她只是我从福利院领养的。阿瑶,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是吗?」我轻轻撸起江梧宁的衣袖,「纵容她霸凌我的亲生女儿,也不算吗?」
江梧宁的手臂上遍布着淤青,还有几道疤痕,一看就是人为的。
江柏神情微变,他嗫嚅着想说什么。
「就是我指使人打的怎么样?」江娇娇出声了,「她整天顶着那张脸招摇过市,恶心谁呢?一条贱命,我打了就打了,就是打死了,爸爸也不会……」
「啪!」
江柏抬手给了她一巴掌:「什么混账话?!」
好在这巴掌声不是特别大,再加上大厅本就吵闹,注意到的人不是很多。
但声音小并不意味着力道小。
江娇娇被打得摔倒在地上。
她捂着半边红肿的脸颊:「爸爸,你居然为了那个贱人打我?」
江柏面色铁青,他一字一顿地说:「宁宁是你的姐姐,我什么时候教你这样对姐姐了?怎么这么没教养?!」
没教养。
这还不是他自己纵容出来的吗?
「要闹别在这里闹,宁宁还要休息。」
我从包里掏出糖给江梧宁,温声道:「挂吊瓶久了可能嘴里会发苦,吃点糖。现在肚子还会不舒服吗?」
江梧宁依旧和方才一样盯着我看,像是怕我趁她不注意就会消失了:「好多了。」
她眼底情绪涌动,嘴巴也微张着。
似乎是想说什么。
我握着她的手也不由紧了紧。
「我好多了,妈……」
「阿瑶,你以前也是这样照顾我的。」
江柏感动地插话。
江梧宁的那句「妈妈」卡在了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我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江柏:「别插话!」
江柏蒙了,他并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凶,却很快又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和当年他追求我时的傻样没什么区别。
那会他搞不懂我的心思,只知道顺着我。
我开心,他就开心。
可惜,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我扫了眼江娇娇。
她刚从地上爬起来,那条新买的白裙子变得皱巴巴的,还沾了少许污渍。
江娇娇正心疼地擦拭着那些污渍。
「这裙子可真漂亮,不便宜吧?」
我轻飘飘地说道:「估计这一条的价格都抵得上宁宁一橱柜的衣裳了吧。」
这话可不假。
江梧宁每一件衣服的价格我都说得上来。
她的衣服不仅少得可怜,还都是地摊货,没穿多久,不是破了就是发黄了。
江柏赶忙说道:「我明天,明天就带宁宁去买新的衣服。」
「她明天还要上学。」我顿了顿,「家里不是有很多快递吗?那都是江娇娇新买的衣服吧。她俩体型也差不多,先拿给宁宁穿好了。」
「好好,回家我就帮宁宁拆。」
「那是我……」江娇娇愤怒不已,可江柏一个眼神过来,她又噤了声。
她被那一巴掌打怕了,根本不敢忤逆江柏。
这时,江梧宁扯了扯我的衣袖。
她声音很小:「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江梧宁的性子不随我,而是随了我妈。
我睚眦必报,从小就像只小野狼,面对不公总是会拼命地撕咬反抗。
可江梧宁却跟我妈一样体贴善良。
偏偏她所处的环境恶劣,她的逆来顺受、软弱可欺只会换来别人更大的恶意。
幸好,我回来了。
我长叹了口气,搂住了这个小可怜:「傻不傻?这些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以后,你不用再担惊受怕,也不会再孤苦无依。因为妈妈回来了。妈妈呀,会是你永远的避风港。」
挂完针后,我们回了家。
江娇娇刚想上楼休息,就被江柏拦住了。
他按住了江娇娇的肩:「往哪走呢?你房间在那。」
说着,他朝杂物间抬了抬下巴。
江娇娇诧异地转头:「爸……」
我注意到江柏的手使了劲,江娇娇吃痛,将没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
经过刚才一闹,江娇娇已经不敢像过去那样肆意妄为了。说来,她的嚣张跋扈也不过是仗着江柏罢了。
江娇娇虽不情愿,却还是乖乖走进了杂物间。
而江梧宁也在江柏的示意下上了楼。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江柏。
江柏紧张地问我:「阿瑶,你晚上是睡客房,还是和宁宁,还是……和我?」
我挑眉,偏头看他。
他期待地看着我,满脸都写着「快选我,快选我」。
以前江柏经常露出这种表情,看上去就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我总是不忍心拒绝。
可现在的江柏,已经不年轻了。Ϋž
厨房的窗户倒映出我和江柏的身影。
十余年的岁月让江柏不再年轻,他逐渐衰老,脸上也出现了皱纹。那双常年沉浸在悲伤的眼里,也没了年少时的意气风发。
江柏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向了窗户。
相爱那么多年,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想法。
他脸上的欣喜渐渐褪去,眼睛也黯淡了下去,可他还是努力地扬起笑容:「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阿瑶。」
我没有回应,抬脚往楼上走去。
走了一半楼梯,我下意识回头看去。
厨房的灯光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脸。
但我能感觉到,他在流泪。
那个曾经高大伟岸的男人,此时却孤零零地站在那,身形萧索落寞。
那一瞬间,我的心不自觉地抽痛了下。
江柏,我的丈夫,我的爱人。
从认识起,江柏就是个和我截然不同的人。
我虽然张扬舞爪的,却是个实打实的浪漫主义者。
因此家中总是堆满了书,尤其是诗集。
江柏并不明白,那些再普通不过的字眼,怎么组在一起,就让我潸然泪下了呢?
我敢打赌,我那满屋子的诗集,江柏没有看过一本。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我的葬礼上,破天荒地念了首小诗:「物理是真实的,圣经是真实的,爱是真实的。」
「真实的,是痛苦的。」
他说他真的爱我,也是真的痛苦。
我和江柏从校服到婚纱,这么多年的感情,说不爱,定然是假的。
只是……
「妈妈……」
细弱的声音传来。
我抬眼,少女长眉弱肩,怯生生地瞧着我。
见我没说话,江梧宁又有些不安地问道:「我可以,这么喊你吗?」
我回过神:「当然可以。」
「宁宁,今晚你想跟妈妈睡吗?」
少女如捣蒜似的点头:「想。」
只是,一想到他对宁宁的所作所为,那些所谓的爱意显得可笑了。
难道就因为他爱我,他所做的一切就能够被原谅吗?
当然不能。
我在的日子里,江梧宁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她不再被江柏漠视,也不会被江娇娇欺辱,还有我陪着她。
她天天缠着我,要和我一起睡,还每天都给我拍照片,或是跟我合照。
而我也渐渐地,对江柏有了好脸色,也愿意搭理他了。
江柏乐得恨不得住在家里。
我的出现,让这个原本死气沉沉的家有了生机,大家都很开心。
至于江娇娇……
没人会在乎她的感受的。
很快就到了江柏的生日,在他的请求下,我破天荒地答应了和他一起去外面给他庆祝。
条件是带上两个孩子。
江柏虽更想同我单独去,却也知道自己没有提要求的资格。
我敲定了一家西餐厅。
江柏有些疑惑,因为我平日里不喜欢吃西餐,他和江梧宁也不爱吃。
「生日一年就一次,过得隆重点好。」
「况且,我都缺席了你十几年的生日了。」
我故意轻叹了口气:「你不愿意吗……也是,我都离开这么久了,你也不习惯我在你身边了。」
江柏见我这副模样,心疼坏了,他想将我搂进怀里。
可刚伸出手,他又收了回去。
最终,千言万语都只化为一句:「你在我身边,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我睫毛微颤,哑着声应道:「嗯。」
到了西餐厅,我和江柏坐在一起,江娇娇和江梧宁就坐在我们的对面。
出门前,我给江梧宁精心打扮了一番,她身着淡粉色的小礼裙,那张和我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这小礼裙是我前几天特地为她挑选的,价格昂贵,做工精致。
她穿在身上,真是美呆了。
我满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抿了一小口红酒。
这儿,不管是环境还是菜品都是一绝的。
也难怪江娇娇以前喜欢带同学来这里。
我抬眼看了眼江娇娇,她垂着脑袋,像个鹌鹑似的默不作声,连菜都不敢多吃。
我当然知道她在怕什么。
「娇娇。」我笑着喊她的名字,「怎么不吃东西?是不合胃口吗?」
不等江娇娇回答,江柏就开口了:「不爱吃就滚出去,摆着张脸给谁看。」
我佯装嗔怒:「别这么说孩子。」
我平日不喜欢江娇娇,江柏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我故意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给她找不痛快而已。
江柏也乐得顺着我。
当然,仅仅是被责骂两句怎么能够?
「宁宁,今天是你爸爸生日,去那儿弹个钢琴给爸爸听,怎么样?」
江梧宁顺着我的视线,看向了餐厅中间的那架钢琴,她点头:「好。」
「不行!」原本还一声不吭的江娇娇突然急了,她拽住正欲起身的江梧宁,「你不能去弹!」
江柏眉头一皱:「江娇娇!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