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饶是隔得这么远,那人的风姿却始终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他耗费一整晚,杀光了城中所有闹着要投降的百姓,逼着渊国副将配合他演了这出空城计,却只困住了那个敌方副将和小部分人马,连顾承昭的头发丝都没摸到,不禁有些气急败坏。
拓跋翊眼尾上挑,想起记忆中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这就是那个女人看上的人?和她果然是同路货色,心思沉稳狡诈,是个狠角色。
想起当初被她摆了一道,到如今心底却还隐隐记挂着,他的面色便愈加难看。
他抬起手腕,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
霎那间,密集的羽箭从四面八方朝城前的部队射去。
顾承昭丝毫未乱,一边指挥着撤退,一边命令枪兵在掩护下往羽箭射来的树林中无差别射击。
埋伏在暗处的漠北军被射中不少,闷声倒下。拓跋翊再次命令进攻,而这次往前冲的,是身上绑着炸药的渊国士兵,他们被漠北人用刀枪抵着后背,只能不要命地往前冲。
潮水一般的移动人形炸药从两旁涌了出来,前面原本在撤退的部队被生生又逼退回来,这次枪炮手也有所忌惮,一旦擦枪走火,就会引爆纳西人绑在身上的炸药,后果不堪设想。
顾承昭咬了咬后槽牙,以最快的速度变换指挥策略。
“前方迅速撤退,重甲防御兵补上,后排枪手只瞄准头部,精准击毙。”
随着无数的枪响,冲在前面的士兵被一枪洞穿头颅,来不及引爆火线就接二连三地倒下,尸体躺满了一地,后面的人前赴后继往前冲,皆被同样的方式射杀。
此时,城内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声,滚滚浓烟冲天而起,仿佛连大地都在震颤。
顾承昭狠狠骂了句,遥遥望见城内有他们的人在狼狈往外逃窜。
一个人架着浑身血污满脸黑灰的楚天澜一瘸一拐地往城门方向跑来,他似乎还有些意识,抬眸看到来增援的顾承昭,立马大喝一声。
“别进城!城里埋了炸药!”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猛烈的爆破声,火药爆炸后灼烫的余浪从长街那头喷涌而来,眼看就要将楚天澜吞没。
只见一个迅捷的身影一闪,拽着他用轻功就往外飞掠,在被气浪掀飞前,抱着他往前扑到了安全的地面。
楚天澜满脸是灰,浑身骨头仿佛被撞散了架。
他难以置信侧头,对上顾承昭那双被尘灰覆盖的桃花眼,差点没哭出来,陛下竟然舍身来救他!
楚天澜抱着顾承昭的肩膀,眼泪鼻涕混着黑灰直往下掉。
“你不要命啦!救我干嘛!”
男人斜睨他一眼,迅速起身拍了拍尘土,冷声道:
“别废话,起来干活!”
楚天澜没敢在地上躺尸,拖着伤腿翻身上马,带着剩余的兵马往外突围。
顾承昭骑在马上,朝着漠北军藏身的上空放了几枚信号弹,随着绚烂火光在昏暗的空中绽放,他冷冽的眉眼露出一抹嘲讽。
拓跋翊暗道不好,正要命人往那些绑着炸药的尸体上射出带火的箭矢引爆,身后的山林中却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令人遍体生寒的枪械上膛声。
还没等反应,身旁的人被纷纷击中,来不及发出喊叫就被瞬间爆了头。
他们的位置不仅暴露了,还被顾承昭埋伏的援兵杀了个措手不及。
身后的人在替他断后,拓跋翊穿行在林间的尸体和流弹中,左臂中了一枪正冒着鲜血,这辈子都没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天上一声惊雷闪过,他已经不知逃到了何处,天色渐暗,四处都是树影重重,身后跟着的人似乎越来越少,他正要往后回头,却突兀地撞上了什么。
随即,一个冰冷的枪口抵上了他的额头。
拓跋翊瞳孔一缩,对上了男人那双冷如寒潭的双眸。
第241章灼伤
“砰!”
一声枪响,惊起密林中扑朔朔一圈飞鸟。
顾承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尸体,如同看一团杂碎。
他连让拓跋翊留一句的遗言的机会也没给,直接送他去见了阎王。
从城中赶来的手下,颤抖着声同他回禀。
“陛下,已清点过,城中百姓,无一生还。”
“轰隆!”
惊雷在云端哀鸣,倾盆大雨如期而至。
豆大的雨滴猝然落下,滴坠在他的眼角,顾承昭眼神黯淡,沉默着没说话。
“陛下?”
他低低叹息一声,历来镇定的语气,有一丝少有的动容,夹杂着空气中潮湿的哀戚。
“收敛尸骨,好生安葬。”
“是。”
这一场仗,很难说是谁赢了。
表面上看似他拿下了城池,杀了拓跋翊。
但屠城的消息恐怕早已被散播了出去,拓跋翊为了诱他入城伏击,丧心病狂杀了所有人,漠北人藏在骨子里的残忍嗜杀,简直罪无可恕。
而萧玄璟也绝不会浪费这个机会,这顶帽子定然是扣在他头上,渊国百姓一旦误以为他们会屠城,必会拼死顽抗,接下来的仗,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便再也难以做到。
要付出的代价,恐怕远比之前要多得多。
他往前踏了一步,靴子踩在浸满了血的泥土里,不难想象,现在临澹城里是怎样一副修罗地狱的场景。
他向来不是悲悯的人,从前那个在辰国做宣王的他,一心想着复仇的他,没有觉得杀人有什么可犹豫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到无辜百姓因为战乱纷争而丧命,会觉得不忍。
他想,那份愧疚和怜悯之心,是从她身上汲取的。
背上灼娆的痛感传来,是救楚天澜时,将他护在身下,被热浪烫伤的。
顾承昭踉跄了一步,身旁的侍卫慌忙将他扶住。
“陛下!”
或许是爆炸的后遗症,顾承昭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背上的伤口被大雨一淋,更是疼痛难耐。
“回营吧,传军医。”
“是!”
他一路都勉强保持着清醒,躺在营帐中时,还在安排城内善后的事。
楚天澜的断腿和身上的伤口都处理过,因为那时顾承昭把他挡在下面,所以身上的伤情反而还轻一些。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杵着拐杖在顾承昭床前哀嚎。
“都怪我!是我没弄清楚状况,信了那个奸细探子的话,轻易就进了城!”
看着顾承昭背上被灼烧后狰狞的伤口,他恨不得把自己砍了。
“你不该救我,让我炸死算了!”
“当时是我让你去的,没能提前洞察,我负主要责任。”
楚天澜膝盖一弯,就要朝他跪下请军令,被顾承昭伸手拽住。
“行了,打你几十军棍,你下半辈子就只能躺床上过了。要是觉得欠我,就把临澹城的事处理好,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别掉链子就成。”
“是!”
楚天澜还想再哭两嗓子,被顾承昭赶了出去。
帐内终于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