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北行拧紧了眉看着这一幕,心口竟也莫名的揪紧了。
见她还要再吃,他一把将她拉起,怒气冲冲道:“昭鸳,你看看这粗鄙不堪、低贱至极的模样,有哪一分像个公主?!”
昭鸳蠕动着唇道:“陛下息怒。”
蔺北行心口一窒,直接冷冷甩袖离去。
昭鸳呆呆跪在地上,嗓眼传来铁锈味,声音沙哑至极:“……可我本来就没想做一个公主。”
她也不想做什么惠妃。
这些东西从来就不是她想要的,都是他们强加给她的,可到头来他们却又要说她低贱不配……
过了几日。
蔺北行登基满三月,大赦天下。
“陛下真是仁厚,黎氏皇族皆饶了死罪,只是发配流放。”
昭鸳听了消息,去了城门送别。
只有她,昭姝没来。
一行人走来,最前方的老人鬓边斑白,正正对上昭鸳的视线。
正是前朝皇帝,黎王,她的父皇。
他眯起一双浑浊的眼看她:“你是……”
昭鸳张了张唇,喉间苦涩,只说:“我叫昭鸳。”
入宫十一年,他的父皇竟根本认不出她。
黎王这才知晓:“是你。”
“我听说了,你现在是惠妃。”
昭鸳一愣,正欲开口,就听黎王又说。
“你怎么还没死?”
“你应该早些去死,为我的姝儿让路。”
======第10章======
昭鸳完全愣住。
寒风呼啸而过,将一颗心寸寸冻结。
她所谓的父皇,与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让她去死。
黎王冷笑道:“你一个青楼女子生的女儿,能上皇籍已是天大的恩赐!竟还想与姝儿争?你配吗?”
昭鸳红了眼眶,浑身颤抖:“父皇,为何你是我的父皇?”
如果她的父亲不是什么皇帝,她不是什么七公主。
她的娘亲就不会死,她就不会入宫,就不会爱上蔺北行,阿玉定也会好好活着……
黎王露出怒容,被押解的侍卫粗暴带走。
昭鸳看着他远去,只觉全身无法抑制地冷,似是从骨子里传出的。
寒风吹过,她止不住地咳,直至喉间传来铁锈味。
一旁的宫女不忍道:“娘娘,您的风寒还未痊愈,我们早些回去吧。”
昭鸳看着手帕上鲜红的血,露出苦涩至极的笑。
回到清溪阁,昭鸳就见四处竟挂起了花灯。
昭鸳问宫女:“今日是何日子?”
“回娘娘,今日是腊八节。”
昭鸳一怔。
腊八节,是娘亲的忌日。
心中一痛,她自嘲地笑了:“生了病在床榻上躺久了,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昭鸳将那只蔺北行送她的花灯也从衣柜中取了出来。
忽地喉间发痒,昭鸳忍不住地咳,手中花灯一个没拿稳,径直掉落。
竟摔得碎裂开来。1
昭鸳忙弯腰去捡。
可捡起碎片后,她却忽然发现,花灯的灯骨里,竟写了两句诗。
——“青丝金络白雪驹,日斜驰遣迎名姝。”
名姝……
昭姝……
昭鸳整个人猝然僵住。
她猛然意识到,这个花灯——是蔺北行做给昭姝的。
是了,初遇蔺北行那天,不正是在朝珠殿外?
遥遥记忆穿过时光,劈头盖脸砸碎在昭鸳面前。
心撕裂一般地痛,昭鸳跌坐在地,死死咬住没了血色的唇。
那颗本就残破不堪的心此刻被彻底绞得粉碎。
娘亲曾说:“女人要活在这世上,心里就决不能装一个男人。”
“你心里有了他,他就能在你心里狠狠捅上一刀。”
那时她还小,不明白其中意味。
如今遍体鳞伤了,昭鸳才终于懂了。
……
御书房中。
蔺北行批着批着奏折,又恍然失神。
那日昭鸳惨白的病容莫名的在脑中挥之不去。
蔺北行放下笔,抿唇问内侍:“昭鸳的病如何了?”
“回陛下,惠妃娘娘尚未痊愈。”
闻言,蔺北行紧紧皱起眉:“晦气!整日里带着一身病,宫中福气都被冲走了。”
“命太医去清溪阁,一日一趟。”
昭鸳那样一个野草一般长大的人,如今竟变得琉璃一般脆弱易碎。
想起过去的昭鸳,对比现在的她,蔺北行心生烦躁。
她不是想换宫殿吗?不是爱慕虚荣吗?那他就给她!
“来人,拟旨。”
“赐惠妃坤宁宫,赐翡翠绿颜镯一对,绫罗绸缎各八匹,西域……”
拟旨的内侍心中又惊又疑:坤宁宫不是历代皇后居所吗?陛下这到底是怎么想的?
清溪阁。
昭鸳从枕下拿出了她与蔺北行的婚契。
那日蔺北行走后,她将其捡起,瞒着阿玉一张一张粘好,满纸的裂痕却怎么都消不去,怎么都不能完好如初。
昭鸳心想,都说破镜难重圆,原来纸也一样。
“所有人皆退下,未经传呼禁止入殿。”
昭鸳遣散了宫人,将清溪阁所有的门都紧紧关上。
“娘,阿玉,小七这就来找你们了。”昭鸳呢喃着,用燃烧的婚契点燃了残破的花灯。
一扬手,花灯落在幔帐上,火光蔓延。
御书房。
蔺北行突然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前去给昭鸳传旨的太监屁滚尿流地冲了进来:“陛、陛下!不好了!清溪阁走水了!”
======第11章======
蔺北行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顾不得太监回答,蔺北行毫不犹豫地朝清溪阁奔去。
火舌风卷残云般吞噬掉一整座宫殿,染红了半边天。
他抓住一名侍女,厉声问:“昭鸳在哪?!”
侍女战战兢兢:“娘娘将我们全部遣出,接着就起了火!而且门窗皆被锁了,我们进不去……”
很明显,这火,是昭鸳自己放的。
她想死。
霎时,蔺北行的一双目变得赤红,心似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痛得他呼吸都一窒!
满是火焰的屋内。
昭鸳闭着眼躺在床上,四肢百骸传来炽热的灼烧感,如同传说中的地狱一般。
她内心却只有一片安宁。
就在这时,一声猛烈的撞击响起!
昭鸳心也猛地一颤,强撑开眼皮,朝那边望去……
却见一片灼灼火光之中,一道熟悉的明黄身影破开了门,义无反顾地朝她奔来!
“昭鸳!朕不准你死!”
那是……蔺北行?
怎么可能呢?他又怎会不顾龙体莽撞冲进来。
她到了如今的地步竟然对蔺北行仍有念想,临死前还未幻想此景。
昭鸳,你真是贱。
她扭过头,缓缓闭上眼,嘴角僵硬地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意识在渐渐消散。
昭鸳在心中说:“娘亲,阿玉,我们终于可以团聚了。”
……
昭鸳没死成。2
蔺北行在清溪阁彻底倒塌前将她带了出来。
昭鸳素白的衣裳被火烧得残破不堪,裸露在外的肌肤皆是烧伤,乌黑的血沾染上蔺北行的黄袍。
蔺北行抱着昭鸳的那只手臂被掉落的石块划伤,一条狰狞的长长的伤口往下淌着血。
他却如同丝毫感受不到痛意一般,赤红着眼看着怀中沉睡之人,心脏似要停滞一般。
太医与宫人纷纷上前将他们围住。
“陛下!臣这就为你处理伤口!”
蔺北行未说话,只冷冷看他们一眼,下人们便退开来为他让开路。
他脚步走得快,又极为平稳,没有颠簸到怀中之人。
待将人放置柔软塌上,他轻轻抚昭鸳脸颊上鲜红的血,那是他的血。
“把她照顾好,有一丝怠慢就小心你们的项上人头。”
蔺北行的声音沙哑至极,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蔺北行冷声道:“还磨蹭什么?上前来诊治。”
太医忙上前。
“是,臣必定全心全力医治惠妃娘娘!”
侍女战战兢兢地跪下磕头:“奴婢绝不会丝毫怠慢了娘娘!”
昭鸳无了性命之忧,身上伤疤一直在换药,烧伤的肌肤已然恢复如初。
只她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