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和宋凌云的“结婚申请报告”,右下角的签字日期是三年前。
部队的领导和村里的干部都已经同意签字,只等他们去民政局领证结婚就是合法夫妻了。
只是领证的前一晚,宋凌云接到紧急任务,匆忙归队。
“对不起,明天不能去打结婚证,等我完成任务回来我们再去!”
临行前,宋凌云信誓旦旦的承诺。
可一个星期后他回家,却好像忘了这件事一样,再也没提及过。
乔以茜也尝试过开口,却每次都恰巧被宋凌云的其他事耽搁。
后来她也淡了,几十年过去,就当两人已经是事实婚姻。
现在回想,做了一辈子“无证”夫妻,何其荒唐。
乔以茜扯了扯嘴角,将那张结婚报告单一点点撕碎。
“没领证,走也走得方便。”
决定了要离开,也是时候清理家里有关自己的痕迹了。
乔以茜将窗柩上、家具上所有的“囍”字揭下来,扔到竹篓里。
柜子里,红双喜的搪瓷缸、大红色的鸳鸯绣枕……
每一样都是她刚结婚时精心挑选准备的。
现在看来,这些东西都没留着的必要了。
乔以茜全都清理进竹篓内,没有一丝犹豫。
环顾四周,她的视线落在白墙挂着的结婚照上。
自己穿着整洁的蓝色工服,宋凌云穿着笔挺的绿色军装。
只是一个笑得灿烂如花,一个嘴抿成一条线,仿佛只是完成任务。
对比上锁的铁盒里,他与林雯莎的那张合照。
乔以茜觉得,也许那才是宋凌云心中的结婚照。
她踩上凳子,将相框取下来,又拿来剪刀。
“咔嚓”一下,将结婚照剪成两半。
一刀两断,干净利落。
第3章
傍晚,宋凌云刚回屋,就注意到家里变了样。
“墙上的结婚照呢?”
乔以茜埋头清理着书本,语气平淡:“相框坏了,我取了下来。”
宋凌云没再多问,而是敷衍地应了声:“改天我修一修。”
说完,他去了隔壁房间,陪宋母唠嗑。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乔以茜在心底无声地开了口。
“宋凌云,有些东西,永远都修不好了。”
他们的婚姻,他们的感情,已经有了永远都无法修复的裂痕。
晚上,乔以茜刚躺到床上,宋凌云洗漱完也进了屋。
只一眼,他就发现卧室里变得空荡荡,好像少了很多东西。
“怎么空了这么多?房间里的东西呢?”
乔以茜平静的说出早已想好的说辞:“清理掉一些旧物,等过了年换点新东西。”
宋凌云点点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等过了年,带你去县城逛逛添置些新的。”
乔以茜没有将宋凌云的话放在心上。
过了除夕,她便会离开这里。
家里添置新物的事,还是留给新的女主人来张罗吧。
一阵夜风吹来,屋内冷飕飕。
宋凌云关了窗户,再解下外衣躺到了床的外侧。
他替乔以茜掖好被子,便没了多余动作。
不久,绵长的呼吸浅浅传来。
乔以茜下意识扭头看向他,熟睡的男人紧拧着眉,好像在梦里有什么烦心事。
一想到他和林雯莎的纠葛,乔以茜觉得,大概是自己无名有实地占据着宋太太的身份,住在这军属大院里,让他不能名正言顺地照顾那个女人。
所以才睡在自己身边,都这么烦吧。
“没关系,再tຊ过几天,你就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
乔以茜在心底默默说着,转身闭上了眼。
第二天。
乔以茜给婆婆准备好早餐后,坐在窗前叠着五彩缤纷的许愿星,一颗又一颗她已经叠了小半个玻璃瓶。
宋凌云起床看到这一幕,有些疑惑问她。
“你在做什么?”
乔以茜交叠着手中的彩纸:“折许愿星。听人说折满一千颗许愿星,就可以许一个愿望。”
说完,她手中的动作一顿,仰头看向一旁的男人。
“你有什么愿望吗?”
宋凌云皱起眉头:“你是军人家属,思想觉悟要比群众高,这种封建迷信的事以后不要搞。”
他穿上外套,又对着镜子整理好军服和军帽,确保端正平整。
然后交代道:“今天部队任务有点多,晚上可能不回来,你不用给我留灯。”
门被打开又合上,乔以茜看着男人大步流星走远的身影,再低头看着手里的许愿星。
宋凌云,不用你提醒,以后我都不会给你留灯了。
每天折100颗许愿星,等到除夕那天刚好一千颗。
新年有新的开始,新的愿望。
我的新年愿望,便是离开这里,离开你……
思绪回拢,乔以茜折完100颗许愿星,将玻璃瓶收进了柜子,然后开始收拾行李。
昨天清理了一些没必要的东西扔掉,今天该整理自己要带走的物件了。
拉开衣柜,乔以茜将自己常穿的几身衣服塞到行李箱里。
又将一些书本和笔记文具装进去,箱子还多出好大的空间。
原来,诺大的一个家,她的存在感那么低。
低到连一口皮箱都装不满。
乔以茜叹了口气,拉上皮箱拉链收到了床底下。
想到去北京报道,还需要一张证件照,她骑上自行车去了镇上最近的照相馆。
红旗照相馆。
乔以茜刚停好自行车,却意外看到一辆熟悉的军绿吉普车停在路边。
宋凌云的车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在部队做任务吗?
乔以茜下意识侧头看向照相馆的玻璃窗内,就见扎着两个麻花辫的林雯莎将头歪靠在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肩头,笑靥如花。
那个男人,正是宋凌云。
第4章
宋凌云看着照相机,嘴角微微上扬。
记忆的那张合照与眼前的画面重叠,刺得乔以茜眼尾有些发红。
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寒川冰山也可以融化成水。
乔以茜无声地笑了笑,没有进去打扰他们的拍照。
既然已经决定了离开,她也没必要庸人自扰。
反正再过十天自己就要走了,到时候他们想拍多少照片都随意。
乔以茜驻足在窗边,看着他们拍完照后走出照相馆。
看着宋凌云亲自给林雯莎拉开了副驾驶的门,还贴心的替她系上安全带。
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看起来,比她和宋凌云更像一对恩爱夫妻。
乔以茜恍惚想起,前世她居然从未坐过宋凌云的吉普车。
那时有事要用车,宋凌云总是义正言辞的说:“车是公家的,你坐不合适,怕人民群众说我搞特殊,等以后咱们自己买了车再搭你。”
所以每次赶集去买东西,乔以茜都是踩着二八大杠的自行车,拖着重重的货物回家。
看着扬长而去的吉普车,乔以茜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原来不是不能坐公家的车,而是他的副驾驶位置,是心上人的专属。
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还不够资格坐。
乔以茜深吸一口气,平复好了情绪才推开照相馆的门。
坐到椅子上,头顶的柔光灯打到她的脸上。
乔以茜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起刚刚宋凌云和林雯莎拍照的一幕。
鬼使神差的,她开口问拍照的师傅:“刚刚那两位拍照的同志,好像拍了挺多照片?”
“是呀,可能刚刚新婚,两人还挺害羞,但郎才女貌很般配!”
历经了两辈子的心态转变,此刻听到旁人夸赞自己的丈夫和其他女人般配,乔以茜的心底没有一丝涟漪。
她抿了抿唇,对着镜头微微一笑:“是啊,他们很般配。”
想起她和宋凌云唯一的那张合照,男人神色冷漠眉宇紧拧,和刚才的温柔似水判若两人。
两相对比之下,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实在是太过可悲。
不过那张照片,已经被她剪掉了。
剪掉貌合神离的合照,也剪掉她错付半生的感情。
出了照相馆,乔以茜骑着自行车往回走。
路过护城河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河面波光粼粼,一座挂满同心锁的情人桥横跨两岸。
这里是乔以茜和宋凌云第一次相识的地方。
四年前有个小同志掉进了河里,乔以茜跳下去救人,将小同志托举上岸后自己却体力不支差点溺水。
是宋凌云及时将她抱了上来,救了她一命。
人民日报将她和宋凌云的报道事迹放了整整一版:【学习雷锋好榜样,见义勇为真英雄!】
也是从那以后,军区政委和村干部明着暗着撮合他们相识相知,直至结婚。
申请了结婚报告后,宋凌云带着乔以茜来到这座桥,亲手锁上一把刻了他们名字的同心锁,并郑重承诺。
“乔以茜同志,虽然和你认识时间不长,但首长说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结婚后我一定会对你好!”
现在再回想这段往事,乔以茜只觉自己当年是真傻。
宋凌云几句言不由衷的情话,就将自己哄得死心塌地